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95章 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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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朱文忠纔開口,朱元璋瞥了他一眼,朱文忠只得退到一旁。

    沈書後背有些冒汗,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得定住了。沈書思忖着雙手做了個禮,姿態謙卑地回答:“晚輩奉命繪製和州輿圖,完工後染了一場風寒,在家休養。兄長在軍營效力,前日奉命送歸婦人回城外家中,在莘鄉附近歇了一夜,早晨快離開時,遇到郭公派出的數人一隊的探哨。當時兄長只一人在河邊飲馬洗臉,昨日練兵結束後回家來,同晚輩講了此事,兄長知晚輩跟在少爺身邊做伴讀,令晚輩將此事悄悄告知少爺。”

    “哪一營?”朱元璋在書桌後坐下去,平靜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頂頭的上官是曹震。”

    “馮國用。”隨朱元璋一聲喚,門外走進來個人。

    方纔進門時,沈書便見書房外有兩人站着,只以爲是看門的兵丁,聽見這個名字,像是一道雷劈到了腦門上。沈書一直低着頭,只能看見那人黑色的靴子,步履沉穩地走上前去。

    “你去一趟軍營,到曹震手下要一個人。”朱元璋道,“你兄長叫什麼名字?”

    沈書擡頭看了一眼馮國用,那人比朱元璋還要年長,一身武將裝束,眉宇間卻籠着一股溫和的氣質,不似朱元璋殺氣凌厲。

    沈書作揖道:“晚輩兄長名爲紀逐鳶,在曹牌頭手下做一名十夫長。”

    馮國用領了朱元璋的命令出去傳人。

    而朱元璋半晌無話,沈書本以爲他會先盤問一番,室內一片沉寂,沈書紛亂的思緒反而定了下來。他感覺到朱元璋不大耐煩與他對談,沈書心想,應該是自己年紀太小,只是一個小小伴讀,朱元璋本就更加賞識和重用武將,上行下效,前幾次與朱文正面見,叔侄二人倒給了沈書相似的感覺。

    沈書正在胡思亂想,朱元璋喚來一人,帶他下去喫茶聽吩咐,朱文忠被留了下來。

    “人是什麼來頭?”朱元璋的聲音說。

    沈書腳步未有停頓,跟從來人,被領到書房西面,穿過一條迴廊。小廝在前吱呀一聲推開門,是一間斗室,打掃得很乾淨。

    沈書坐下後,小廝便將茶盤端出去,不過片刻,換回來另一個茶盤,茶壺都變了花色,小廝燙過了杯子,爲沈書斟滿茶,退了下去。

    那邊書房裏,朱文忠按沈書和他說好的交代道:“是攻打高郵的鹽軍敢死隊,兄長是鹽民,兩人不是親兄弟,小的那個,父親考取過進士,大的勇猛,能從敢死隊活下來,身手了得,頗得曹震賞識。”

    曹震只是個牌頭,但朱元璋知道這號人,那也是一個能打的,早有意要提拔,只是軍中掣肘太多,暫時擱置了。

    “這個小孩,說的話漏洞頗多,他哥既然出城的時候發現了郭公的探哨,爲何不直接稟報給牌頭,卻叫弟弟來你跟前說?”

    朱文忠微微皺起了眉頭,猶豫道:“或者人微言輕,怕不受重視?”

    “如果真有大隊人馬來和州,逐層上報纔是正道。要不是危言聳聽,造謠生事,就是隱瞞不報,想讓弟弟在你的面前立功請賞。”朱元璋冷漠道,“文人最愛生事,九曲迴腸,心思複雜。你馬背上的功夫還要勤加練習,多跟你哥哥學,對那些個文士,問策時固然要虛心求教,平時馭下卻要拿出威嚴來。飽讀詩書的儒生總把在前拼殺搏命的兒郎當成傻子,成天只知道清談論道,口舌上指點江山,最是無用。用得上時用,用不上時斷不用同他們客氣,治下須嚴,賞罰分明,以威服人,纔沒人敢對你陽奉陰違。”

    朱文忠聽得滿頭是汗,有幾句話想說,卻不敢說,只有訥訥稱是。

    家丁端上茶來,朱元璋看朱文忠面色發白,額上冒汗,也不想嚇着外甥,便叫朱文忠隨意用些茶水果子,朱元璋蹬去一隻靴子,光腳踩在桌下橫木上,抽出城防修葺用銀的簿子,乃是飯前他回府時,李善長那邊着人送來的。

    又是要錢。

    朱元璋嘆了口氣。

    若是平日裏朱文忠定然要爲他分憂,此時心裏卻十分懼怕,心中不住盤桓着一個念頭:沈書千算萬算,恐怕沒有能算到,他舅舅爲人多疑,對那些個名聲在外的儒士確實肯花錢,肯拉下面子去禮賢下士,可他從未將文人當成心腹,手裏養的門客不多,更別提像是沈書這樣年紀尚小,身無功名的少年郎,恐怕在朱元璋心裏,已經把沈書當成是隻知哄少爺開心,成天花言巧語的小書生。

    朱文忠飛快瞥了一眼朱元璋,想要爲沈書美言兩句,卻知他舅舅爲人固執,說得多了,恐怕更坐實了他偏疼沈書,用人唯親的罪過。

    於是舅甥二人,各懷心事,俱是滿臉愁容。

    朱元璋不僅煩錢的事兒,更煩孫德崖還不走,不日間怕是和州也要被搜刮一空。也煩朱文忠這個外甥還是年紀太小,不僅不能像朱文正那樣替他帶兵分擔,還須得給他找好的師傅,勒緊一點,悉心教導。

    無論手底下能用的人再多,終究隔着一層,都不是自家人。文正、文忠二人不同,名義上是認下的義子,跟他朱元璋是有血緣關係的,將來就是他的耳朵眼睛,他們身邊的人,不能有半點差錯。

    朱文忠悶悶不樂地拿果子喫,糯米喫在嘴裏沒半點滋味。

    馮國用回來了,在外請示。

    “進來。”朱元璋擡頭。

    馮國用頭前帶路,朝身後人做了個手勢,示意跟着的年輕人上前。

    先才見過沈書,一臉書生文氣,脣紅齒白一派嬌少爺的做派,着實讓朱元璋不快。

    是以纔看見紀逐鳶,朱元璋眼神便不同起來。只見眼前的年輕人身長接近七尺,比馮國用還高一屆,年紀輕,身條好,卻不似那些個過了不惑之年的老將,挺個大肚,而是手長腳長肩寬腰窄,其人膚色略深,眼形狹長,渾身上下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兇悍氣勢。

    紀逐鳶入內後,對着朱元璋端詳片刻,方纔行禮:“總兵大人。”他單膝跪地,垂下眼睛,脖頸卻昂揚,僅是朝前略傾,並未低頭。

    “聽你弟弟沈書說,是你在飲馬的時候發現郭公兵營的探哨,可細細說來。”朱元璋道。

    紀逐鳶擡頭回話:“前天卑職聽令隨曹牌頭護送婦人回鄉下丈夫家中,因過了宵禁的時辰,那家男人感激總兵恩情,對我們一行盛情款待,留我們在他家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卑職正在河邊飲馬,聽見馬蹄聲。莘鄉離和州騎馬還需數個時辰,與卑職同行的衆人都還沒有起牀,那家農戶住的地方就在官道西下不足百步,卑職飲馬處離官道不遠,便去查看。見到三人鬼鬼祟祟盤桓在農戶家籬笆外,腰繫紅巾,身穿皮甲,頭上卻裹纏青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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