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157章 一五七
    《不純臣》

    沈書回到家中,門上早已經有人在等,周戌五陪着沈書入內院,說王巍清傍晚時候就來了,已經請到廳上去喫點心。

    那就是軍中有消息,怎麼朱文忠卻沒有得到消息。還是朱文忠沒有跟自己說?沈書一面想着,一面將捂在臉上的熱毛巾扯下來,擦了擦脖子,放在銅盆裏。隨身伺候的鄭武端了銅盆出去。

    沈書換了身衣服,走在廊下時便一直在想到底王巍清突然過來,所爲何事。要是城裏的事情,都不歸他管,王巍清爲人很有分寸,要不是事出緊急,一定不會來找。

    果然,王巍清茶也沒喝一口,沈書一眼便看見,他面前那碟點心仍四平八穩地堆成小山,一塊也沒動。

    “沈書,你有沒有辦法,找到船隻,去一趟採石磯,接個人回來。”王巍清直接就說。

    顯然事態已經火上澆油,而能跟王巍清扯得上關係的人,又要去大江對岸接來,只有高榮珪了。

    “高兄掩護郭天敘撤退,從福壽手下千餘人的戰陣裏突圍,被人暗算,身上中了好幾箭。半途被撇下,他手下幾個血氣方剛的戰友悄悄託人護送到採石磯,偏偏沒有船隻敢渡江把他送過來。”

    沈書聽得心驚肉跳,舔了舔乾燥的嘴脣,立刻出門吩咐林浩套車,帶上鄭四與王巍清二人,直奔鄭奇五家裏。

    在馬車上,沈書才細細問過到底什麼情況。

    “郭天敘大敗,折損數千人,傷亡慘重。元軍守城主將,江南行臺御史大夫福壽早就得了消息紅巾要攻城,在城外掘出大量陷馬坑,以柴草掩蓋鐵蒺藜,人馬往上一衝,先就中了陷阱。元軍軍備充足,放火|藥箭燒糧車。郭天敘帶的一部分是自己人,一部分是陳埜先帶來的降兵。郭、張二人讓陳埜先的部衆做敢死隊強衝,這些人豈可聽令?攻城不到半個時辰,便搞得人仰馬翻,福壽直接開南門衝殺出來,圍追堵截,險些一舉斬下郭天敘和張天祐二人的首級回去邀功。走到半途,傷重者都被撇下了,兩人帶着殘部幾乎是倉皇而逃,退回到太平。”

    上次在曹震的押糧隊裏,爲了儘量保護生力軍和搶到的糧食,曹震也作出了同樣的選擇,把難以移動的傷兵給丟下。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沈書胸中仍涌起一股怒意。

    “是高榮珪護着他撤退,要是他袖手旁觀,早就全身而退了,他有本事讓誰也找不出他的錯處。”沈書咬牙道。

    “高兄有這樣的本事,但他不會這麼做。”王巍清眼神中帶着一絲難過。

    沈書掀開車簾,讓夜風灌進車中,他的眉頭難以舒展,街面上已經漆黑一片,七月流火,晚風微涼,沈書心裏煩躁,重重放下簾子,看着王巍清問:“我哥沒同他一起?”要是一起的話,高榮珪應該不至於被撇在路上,怎麼也還有吳禎。

    “這次吳禎沒有帶兵,你哥的隊伍跟徐將軍,走南路,打得比較順利,已經接連攻取了集慶外圍的句容、溧陽、溧水、蕪湖,沒跟高兄一塊。好在高兄對手下人向來恩威並施,有幾個還有良心的,路上找村鎮裏的大夫替他料理過箭傷,只是傷得很重,想把人送回和陽來,纔能有一條踏實的活路。但採石磯那地方,要不是高兄有一個手下在採石磯有親戚,恐怕早就被官軍抓去了。那地方被官軍和紅巾反覆攻佔,百姓已經草木皆兵,更無人敢渡江,連商船也都絕跡了,生怕讓朝廷抓住治罪。”

    那紀逐鳶應該是沒事,但不讓船隻過河,王巍清怎麼得到的消息?

    “馮將軍訓練的信鷂,我要了一隻來用,實在放心不下高兄,想不到真的出事了。”王巍清使勁揉了揉眉心,朝沈書說,“高兄於我有救命之恩,沈書,你救他一命,將來無論什麼事,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會……”

    沈書臉色一沉,不讓王巍清說下去。

    “沒有這話,我一定找到船把高兄接回來。”

    王巍清啞然,搖搖頭,一隻手掌用力揉搓臉皮,眉心仍不住跳動,他以食指用力按住眉毛,垂下滿是血絲的眼睛,不知道想什麼地沉默了。

    然而到了鄭家,鄭奇五卻去松江談買賣了。一時間沈書想不到要找誰,得有船,不知道穆玄蒼有沒有。正在猶豫不定的時候,沈書又想到兩個人,一個衛焱隴,之前帶着朱文忠同他喫的那一頓酒,也算有點交情。

    再有蘇家老二,這人急着同都元帥府做成硝石的買賣,之前也同鄭奇五說過願意出船和錢,只求能搭得上紅巾的路子。

    刁鶴年有些滑不留手,沒有好處的事情斷不會做。

    “林浩,去蘇老二家。”沈書吩咐完,便開始盤算,如果蘇老二不在,那只有去找穆玄蒼了。

    “還有一件事。”王巍清道,“這麼回來,恐怕會被人誣爲逃兵。”

    紅巾軍正是籠絡人的時候,做逃兵不會直接殺頭,但一頓軍法是逃不掉的。

    “高榮珪大小是個軍官,手底下還有幾百號人,他救下郭天敘,想必不少人看見了,只會報死不會報傷。”沈書想了想,說,“先接回來找個地方藏起來養着,養好了看高兄的意思,他要是想回去我也有辦法讓他回軍隊裏去。”

    “有賴賢弟。”

    沈書搖頭道:“這是他自己的本事,軍中缺能人,要不是高兄自己在軍營裏殺出了一條血路,縱使我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沒法讓他回去。”

    這個道理王巍清自然知道,但得到高榮珪的消息之後,他急得根本沒有餘暇去琢磨以後。

    “少爺,到了。”馬車停在蘇家老二的門口。

    “去敲門。”沈書看着林浩前去,門上掛着兩盞題寫着“蘇”字的黃紙燈籠,門響三聲,林浩在旁垂手而立。

    沈書屏住呼吸靜靜從車中伸出頭在看。

    不一會,門內傳出插栓的響動。

    沈書長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王巍清,示意他跟着下車。

    蘇家門房見過沈書,前次蘇老二在家宴請沈書和朱文忠,知道這是都元帥府的人,又見隨着沈書而來的人身穿鎧甲,打量他不大不小也該是個軍中的頭領,先使喚個人到二門上去傳話,說沈公子來了,請老爺起來見客。

    門房讓到一邊,蘇家一位中年管家迎着沈書一徑往內走,進了二門,有小廝在門上傳話,便將沈書引到西面一處廊廡中。

    下人點上十數盞燈,將房內照得着明亮起來。

    “煩勞同你們老爺說聲,夜晚來擾實在有急事,請他包容一二。”沈書看了一眼鄭四,鄭四便拿了一塊碎銀給管家。

    管家嘴上拒絕,手卻很快,收了銀錢自去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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