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186章 一八六
    就在這時,馬車倏然動了。

    沈書嚇了一跳,連忙拍紀逐鳶的肩膀,叫道:“馬!”

    紀逐鳶大笑起來,把繮繩一挽,用鞭子抽了一下馬臀,險些撞到樹上的馬車重新駛上正道。

    趁紀逐鳶不注意,沈書拿手摸了摸臉,他的臉滾燙,還出了些汗。不等紀逐鳶回過神,沈書便鑽進車廂,關上車門,倒在一堆褥子上。白瓷的小鴨子在他手掌中被汗水浸溼,沈書拿袖子把它擦乾淨,看着,便笑了,把那小東西往身上揣穩當了,閉上眼睛就睡,這一睡還真的睡着了。

    沈書是被紀逐鳶叫醒的,中途馬車停下了數次,沈書睡得太熟,只隱約知道馬車停過,自己卻並未真的醒來。

    “下車。”紀逐鳶的聲音在外面說。

    正是凌晨,碼頭上燈火稀疏,巡查的士兵比白天少,三三兩兩在碼頭上東倒西歪地喝酒,也有鑽攏一塊摸骨牌打吊錢的。

    突然來人,立馬有人翻身起來,從馬車出現在街道盡處就開始留意,待得近了,三個士兵視線一碰,極有默契地跳下潮溼的麻袋,拍拍屁股,走了上來。

    紀逐鳶答完盤問,摸出準備好的碎銀塊,出示陳迪家的對牌。

    “他家的船在那頭,我帶你倆去。”說話的人扭頭衝兄弟們做了個手勢,揮趕他們先走。

    把沈書兩人帶到船上,沈書也“孝敬”了他半吊錢,那人見沈書樣貌小,估摸着他身上錢不多,坐了半宿,顆粒無收,怎麼着這一票也能下局玩幾場,倒不貪心,滿意地走了。

    眼前是一艘大船,載滿要運過江去的貨物,船頭等候的船師看到對牌,強撐起一臉笑容,點亮燈籠,頭前引路。

    “使個人把馬車看着,就停在碼頭上,陳家的車。”沈書對船師說。

    “不妨事,碼頭上有咱家的人,只要是系在碼頭上,沒旁的人敢動。二位,這邊請,船尾風浪大,怕要把兩位小郎君顛着,便住中腰,接到消息才收拾過,這間從前也少住人,牀上的被褥罩子都是剛換的,茶壺茶碗不僅清水洗過,還過了沸水,沒落半點塵。”引路的船師生得精瘦,背有些駝,走路步伐卻很輕快,顯然早已習慣了船上的顛簸。

    “就這間。”船師推開門。

    果然沒有半點異味,房間裏似乎還點過一小會香。

    船師把房中的蠟燭點燃,笑道:“小公子鼻子真靈,正是下午時候薰過,水上潮得很,免不了在岸邊泊久了,會有些蟲子。您二位安寢,今日順風順水,早則落更前能到。再過半個時辰就開早飯,你們是在房裏喫,還是上外邊兒喫?”

    “就在房裏喫。”紀逐鳶想了想,又道,“送來就放門外,敲門說一聲便是。”

    “是,是。二位若要如廁,外頭問一聲便是,那邊櫃子下也有虎子。”

    沈書聽得嘴角直抽,這也太周到了。

    紀逐鳶從門縫裏窺見船師走遠,回來把包袱丟在桌上,除了兩人的衣服,什麼都沒帶。車上能喫能喝的都被他倆喫光了,把空食盒留在馬車上。

    紀逐鳶過去抖開鋪蓋,把鞋子一脫,解了束袖的繫繩,把腰帶一抽,撒開身上黑地灑金的武袍,披散頭髮。

    “我叫人打熱水來,你先把衣服繫好,待會着涼了。”沈書收拾完包袱,轉過來就看見紀逐鳶一腳踩在榻畔的腳踏上,前胸到腰側俱是一片結實漂亮的肌肉。沈書連忙挪開眼,還沒走到門口,被板凳絆了一下,險些把臉撞門上。他耳朵通紅,拉開門就往外跑。

    紀逐鳶坐在榻畔,笑笑搖頭。他心情甚好,一側嘴角勾起,把褲腳撒開,長長吁出一口氣。

    天已又亮了,從窗戶看出去,江上的一切都是青濛濛的,唯有微弱的晨曦,散落在膠着的晨霧裏。

    ·

    天將破曉,山林裏霧氣縈繞。

    一日夜粒米未進,鐵打的身子也喫不住,此刻陳埜先只覺得口乾舌燥,腹中空空,馬速漸漸放慢,終至停了下來。

    “元帥,這半日都不曾發現有人過夜的痕跡,咱們怕不是走錯了路?”副將遞給陳埜先水囊,陳埜先緩慢地喝了幾口,嘆了口氣,把水囊還給副將,示意他自己喝。

    沉默良久後,陳埜先朝山林裏打望了一眼,天很快便會大亮,這一路數次分兵,他本帶着數千人,但其中大部分是步兵,行速緩慢。從地面的馬蹄印,他們推測,紅巾逃將均是騎馬,陳埜先與紅巾數次交手,且才殺了郭天敘和張天祐兩人,士氣大旺,乘勝追擊途中,怕追不上這夥大魚,將人馬一分再分,自領一隊親兵輕裝簡行,趕在前面,預備一鼓作氣,追上之後,便把跟隨郭天敘的將領一併都殺了。

    誰知還是晚了一步,紅巾早早將大部隊分成小股逃跑。

    “跑得倒是很快。”陳埜先嘆了口氣,他掏出一塊肉乾,放在嘴裏,感覺到唾沫一點點潤溼堅硬的肉乾,他緩慢地咀嚼起來。

    “估計是逃跑的時候太多了吧。”

    副將一句玩笑,衆人頓時都笑了起來。

    “元帥,咱們是不是,在這裏等一等大部隊?”副將道,“我們已大半日沒碰上自己人了,別他們沒有認出我們做的記號,走到岔路上去了。或者派個人回去看看?”

    “這麼點路程,你當兆先是傻的,他一定能追上。”陳埜先起身,伸了個懶腰,緊握馬鞭的右手揮揚,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喫草的馬,“休息夠了,準備上路。”

    正在此時,山路上來了一隊人馬。

    陳埜先乜起雙眼,只見這夥人都是青布衣衫,一身短打,個個抄着兵器。

    陳埜先的親兵紛紛抓起兵器,站了起來。

    不遠處有馬不安地刨了兩下蹄子。

    青衣兵當中有五人騎馬,越衆而出,當即翻身下馬,爲首的一人走到陳埜先跟前,絲毫不懼,他身後衆人也逼近上來。

    “敢問幾位將軍從何而來?這裏是葛仙鄉,若有公幹,須得通稟給我們百戶大人。若非公幹,衆位全副鎧甲,還請速速離去。”

    “葛仙鄉不是義兵頭領盧德茂的地盤嗎?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小兄弟,這位,是朝廷賜封的大元帥陳埜先,追擊妖寇到此,咱們已經休整完畢,正要離去。”陳埜先身邊的副將說。

    陳埜先肅容拘起臉,擡頭睥睨眼前的小將,傲然道:“問盧百戶好,走了。”

    手下爲陳埜先牽來馬。

    那幾人面面相覷,方纔說話的人換了一副笑顏色,上來單膝跪地,朝陳埜先行了個大禮。

    “不知是貴人,小人有眼無珠。元帥既然到此,若百戶大人知道,小人碰上了卻不請您移步享用一頓好茶飯,定有一頓責罵。還請元帥賞臉,帶衆位將士都到百戶大人那處,讓咱們大人做頓東,殺豬宰羊,讓大家夥兒飽食一頓再上路。”那人作出恭敬的樣子,似乎被陳埜先的名頭嚇唬得始終不敢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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