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264章 二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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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在幹什麼?”平地裏一個粗獷的聲音炸開,聚在一起的士兵霎時間作鳥獸散。

    沈書回頭看了一眼,頓時揣在懷裏的手指鬆了錢袋繫繩,來人是個老熟人,沈書看曹震一身披甲,頭盔漆黑錚亮,足蹬革靴,腰挎寶劍。這派頭顯然已不是當初押糧的小小牌頭。

    “裴狗兒,陳將軍召你過去。”曹震大手一揮,向西一指,示意裴姓那管軍現在就去找陳將軍。

    沈書不知曹震口中的陳將軍是哪一位,卻很感激曹震解了這個圍。

    裴狗兒自是很不服氣,經過沈書身邊,從腰帶裏抽出手書,扔在沈書的腳下。

    “你找死。”紀逐鳶話音未落,拳頭被沈書握了住。沈書順勢把紀逐鳶出拳那隻手塞進袖管裏,就勢將他套在了武袍裏,紀逐鳶脫身不能,只好穿上衣服。

    沈書已撿起了吳禎的手書,收在懷裏,渾似無事發生過,朝曹震抱拳。

    “曹兄,多謝救命,你要晚來一步,恐怕這道轅門,我們兄弟是闖不過去了。”

    曹震拍了一下沈書的背,說:“我是救他一條狗命,不自量力。”曹震向沈書懷裏瞥了一眼。

    沈書解釋道:“前不久我哥不是惹事了,實在是奉吳大人的命令,當中許多誤會,想向那位老哥說清楚。誰知道他不認識字。”

    “裴狗兒確實不識字。”

    沈書:“……”他滿以爲那名管軍是藉口不識字好教訓紀逐鳶一頓,聽曹震這麼說,沈書大概明白了,人家也不是故意找茬,只不過紀逐鳶揍了他的弟兄,他想揍回來出出氣。揍肯定不能讓他揍,只好多花幾個錢了。沈書心下盤算,面上露出微笑,對曹震說:“大將軍這會可有空閒?”

    “一大早巡營,方纔在校場訓話完,才散了。我領你們去?”曹震隱有擔憂地看了一眼紀逐鳶。

    沈書敏銳地察覺到,打商量地問曹震:“方便見嗎?”

    “一頓軍棍少不了,不去見也沒什麼。”曹震想了想,說,“若紀賢弟奉吳大人的命令,非見不可,屁股總得開一頓花,早開也早點養好。橫豎現在不用打仗,當休息了,帶人埋屍這樣的苦活也不會派你去了。”

    “大將軍氣還沒消?”沈書隨在曹震身側,邊走邊同他說話。

    “總得做做樣子。”曹震停下腳步,“現在去中軍帳?”

    “我去就行,先到你那裏,我認一認路。還要有勞曹兄派個人給我,領我去見大將軍。”沈書說。

    “他不過去?”曹震回頭看了一眼紀逐鳶。

    “總得讓大將軍不再惦記抽我哥的屁股,再讓他去見。”沈書笑道。

    “犯了軍法,自然是要處置,徐大將軍軍紀嚴明,恐怕不是你三言兩語磨嘴皮能說服得了的。不如痛痛快快領了軍棍,幸好沒同裴狗兒打架,自己人鬥毆,五十打底。”曹震眉頭一皺,一手扶額,“你們兄弟倆怎麼回回都能惹出事來?”

    “我哥不當心,曹兄方便的時候,也多提點他些。”說話間已經到了曹震的營帳外,門外兩個小兵朝他行禮。曹震撈開牛皮帳門,入內,側身讓沈書和他哥先進去。

    帳內外是兩幅天地,地上燒了個火盆,帳中的空氣乾燥溫暖,就是空氣裏有一股嗆人的炭煙味。

    沈書這才留意到,曹震的右腳走路姿勢不大自然,坐下來之後,他用手掌揉搓膝蓋和腳踝,像有風溼之症。難怪帳中要燒火盆取暖,不過是十月,後頭還有得冷。

    “茶葉沒了,等我燒點水。”曹震起身到門口叫人,待他回來,沈書也想停當了,便說,“昨夜大將軍是不是同意在城裏設病坊了?一早見許多人在外頭等着施藥,還有許多是排着隊等瞧病的。”

    紀逐鳶握了一下沈書的手,摸到他的手一片溫熱,一握一放之間親切自然。

    曹震知道這兩兄弟相依爲命,未覺異常,用力握着自己的疼痛的膝蓋,沉吟道:“算默許了,也是頭疼。城裏染病的人不算太多,打到常州時,城裏已經跑了十之二三。本來我們以爲,這怪病是從俘兵營爆發,那便是張士誠的兵裏頭有人生病,交戰時過了病氣給我軍。同病人有過接觸的兩隊人,一是最初看管俘兵那些,二是紀逐鳶你的人。”曹震沉靜的目光轉向紀逐鳶,“當時你帶去鎮壓暴|亂那百十號人。再則是從傷兵營倖存下來的那幫將領,已陸陸續續死得差不多了,只活下來兩個,有一個瘋瘋癲癲,成天嘴裏不知道說些什麼。”

    “晏歸符的部下怎樣了?”這是晏歸符叮囑的事,沈書先就問了。

    “他那幫人當日到城外埋屍,從病死的人身上過了屍毒,已有一半人發病。幸而大將軍家鄉曾經過瘟病,先就將這三隊人撤出軍營,挪到另外一處地方,設了圍欄,派人把守,省得再有人像你哥一樣。”曹震說話直率,半點不留情面。

    “這頓棍子看來是非打不可了。”沈書嘆氣搖頭,看紀逐鳶。

    “打就打,又不是沒被打過。”紀逐鳶無所謂地說。

    沈書嘴角抽搐,本想看紀逐鳶露出些許害怕,或許求他待會過去同徐達說話時替他求情。

    沈書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你是鐵骨錚錚一條漢子。”

    紀逐鳶眉毛一揚:難道不是?

    沈書懶得同他說,開水來了,曹震燙了杯子,說:“平日喫井水喫慣了,姚琅來了之後,全軍上下都得喫滾水。本來沒仗打的時候,準大家晚上歇腳前喫一兩酒,現在大將軍頒了禁酒令。日子難熬,這一仗打得……”

    原都指望常州一戰能速戰速決,起碼就在今年打下來,朱元璋對徐達、湯和一頓申斥,將攻打常州的將領通通降級。原是爲着知恥而後勇,盼望徐達能一氣攻下常州。此舉成效斐然,沒多久徐達的軍隊就大獲一場全勝,俘獲張士誠手下幾員大將,讓他不得不低頭求和。

    仗着這股底氣,朱元璋才提出張士誠明顯不會答應的換俘代價,原是朱元璋要修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打了勝仗,處於上風,何不一鼓作氣?確實,瘟疫在常州作亂令人頭疼,同樣的病症,也在淮軍中肆虐。正因爲如此,吳禎急着想到常熟探探情況,若常熟守軍受病害嚴重,只需切斷常熟藥材、糧草供應即可。以斷糧圍城,破城時長取決於城內餘糧數量,而若常熟鬧起了瘟疫,就可事半功倍。

    然而這麼一來,城破之日,常熟就是一座死城了。

    “你們坐會,我去見將軍。”沈書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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