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277章 二七六
    藥王像在上,金搦引着沈書到藥王像前,拈香三炷。四下裏都是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內院與鋪面間的隔牆已被打通,以便擡人到後院裏去安置。

    “師父正在坐診,這裏病人多,不大幹淨,二位先請移步,待師父看完這幾個病人,換盧大夫上來,再過去說話。”金搦的意思,要帶沈書和紀逐鳶到鄰坊闢給醫生們中午歇覺、晚上值班的房舍去坐着等。

    沈書:“藥材到了一批,是要緊的事,讓姚大夫看完手裏這幾個病人,到旁邊那座寺廟去。”沈書聲音極低,以免讓別人聽見,幾乎是湊在金搦的耳邊上說,“大黃足有十車,犀角、芒硝,內用的解毒湯要用到的幾味藥基本都有,能頂好一陣了。”

    “真的?!”話纔出口,金搦意識到失禮,連忙低頭,朝沈書一揖,“大人們先去,師父隨後就到。”

    門口,紀逐鳶正向這邊看,看見沈書朝他揮了一下手,便走了進來。

    “我哥手扭了,煩請小金兄弟給張膏藥貼貼。”不等紀逐鳶反應過來,沈書已經抓了他的手,翻開他的袖子,給金搦看紀逐鳶微有點紅的手腕。

    “不用,膏藥難聞。”紀逐鳶眉頭一擰。

    金搦忍俊不禁:“小紀將軍還怕藥味吶?跌打膏現成就有,我這就去取,稍等。”

    紀逐鳶一臉不自在,蒙臉布遮住了他緊抿的嘴,他低頭看沈書,悄悄用右手牽住沈書的手,兩人小指頭勾在一起。

    沈書只得裝不知道,從這裏能直接看到病坊後院,院子裏支起了不少牛皮棚子,病人竟比他們離開時增加了十倍不止。沈書眼神不禁凝重起來,好在沒等多一會,金搦也出來了。

    姚琅跟在他身後,一雙袖子挽得很高,大袖之下,姚琅的一雙手臂乾瘦如柴,大步上前來把住沈書一隻手臂。

    邊向外走,姚琅就在問:“藥都弄來了?”

    “一部分。”沈書頓了頓,又說,“十之七八,先生瞧過便知。”

    姚琅突然站住腳,調門不禁也高了,難掩激動地叫金搦再多帶幾個弟子過去。

    寺廟裏等候的一衆人等,吳禎的人識得姚琅,當即起身行禮。

    穆玄蒼聽見動靜,也從廊廡裏出來,見沈書正四處在看,顯然是在找他,朝手下吩咐就在這裏歇腳,把那五個人看好,自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姚先生,這便是我哥的江湖朋友,叫做穆玄蒼,多虧有他,在成都路尋得了一位大藥商出清大黃,算是僥倖,也是常州百姓的福運。”沈書爲姚琅引見,話卻是說給把寺廟圍得水泄不通的病家家屬聽。

    衆人顧不得寒暄,姚琅親自查看了藥材,從車架上跳下來,大感欣慰,一左一右把住沈書和紀逐鳶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奔忙數日,累得不行,看病我兄弟就不會了。這一趟還抓了幾個賊人,要借吳大人的地方審問。還有什麼缺用的,姚先生只管告訴吳大人。”病坊裏的事情離不開姚琅,沈書不想耽誤姚琅的差事,今天一路回來,動靜鬧得這麼大,估計徐達和吳禎也已經得到消息。這會沈書還是覺得應該先回去給吳禎彙報,帖木兒和赤沙不能帶過去,便交給穆玄蒼。

    穆玄蒼道:“這破廟是破,也有幾間能住人,我就在這等你們。那兩個蒙古人,留給你來審。”

    “今日若晚了,明天一早一定過來。”這麼說定之後,沈書與紀逐鳶各自上馬,吳禎派的人也跟他們走。

    不到晚飯的時辰,吳禎卻知道他們一定都餓了,讓人殺了一頭豬來擺席。

    沈書和紀逐鳶一起洗了個澡,畢竟已在常州城內,縱然紀逐鳶一身熱血無處宣泄,沈書也當看不見。常州畢竟染上疫病的人太多,爲防病氣,沈書只一個勁叫紀逐鳶記賬,嘴也不讓親了,紀逐鳶要親近沈書,沈書往下一蹲,便從紀逐鳶的手臂下方鑽了出去,弄得紀逐鳶無奈至極。

    他兩人的房內,一切佈置如舊,吳禎沒動房裏的東西,唯獨拿走了沈書那封留書。

    沈書站在門外使勁伸了個懶腰,滿眼是雨後秋景,十分蕭索,他心裏卻有一股雀躍。

    “哥你快點,我肚子都餓扁了。”

    紀逐鳶刷刷兩筆,把那本訂得相當粗劣的冊子往懷裏一揣,答道:“你頭髮不梳了?過來。”紀逐鳶給沈書束完發,把半乾的頭髮也高高束起,從鏡子裏打量沈書,沈書正心不在焉向外看,側面輪廓落在鏡中,剛洗完澡皮膚總是愈顯得白皙,耳朵卻通紅。

    “還沒好?”沈書回頭時,紀逐鳶把梳子納入盒中,說,“好了,我都不餓。”

    “打架你都不餓,早上吃了牛了啊?”了結一樁事情,沈書心裏很高興,一面調侃紀逐鳶,臉上也有笑意。

    “早上沒喫。”紀逐鳶牽起沈書的手。

    沈書低頭看了一眼,眼睛溜神地轉向別處,做賊似的,又不想把手抽出來。

    到前院裏一看,滿院子都坐着人,原來吳禎叫人就在院子裏擺了幾張大圓桌子,讓隨沈書一道去買藥的手下都在家裏喫頓好的。

    便有人大聲叫道:“小沈大人!”

    “紀將軍,今日大功,來來來,卑職必得敬您一杯!”有人大着嗓門,捏着酒杯過來。

    紀逐鳶讓人上酒罈,來一個人喝一口,竟喝完了一整罈子酒,順手便把酒罈擲在地上,陶片飛濺。衆人立時起鬨,都贊紀逐鳶是海量,還有人醉醺醺地上來,吳禎的從人來叫,沈書和紀逐鳶才得以脫身。

    沈書擔憂地看了紀逐鳶一眼,紀逐鳶只是臉有點紅,看不出醉沒醉。

    廳上,吳禎居主位,開席之後,便遣出餘人,他笑了笑說:“還有一位客人,等你們許久了。”

    吳禎身後的一面槅扇打開,人還沒露面,先就有人大笑。

    沈書心中一凜,他一杯酒沒喫,但剛纔在院子裏那麼多人敬紀逐鳶的酒,沈書也有點酒酣耳熱的醉意。到這時認出徐達的聲音,徹底清醒過來。

    “大將軍好。”紀逐鳶單膝跪地。

    沈書卻站着。

    “你們立了大功,別跪我,這桌酒是我掏銀子叫吳兄辦的,給你們接風洗塵。”徐達沒帶隨從,語氣隨和,大喇喇往吳禎左手邊坐下了。

    紀逐鳶起身入座,沈書在他旁邊坐下。

    “怎麼都不說話?我來了,倒讓你們拘謹了?都是效力於主公,兄弟間何分彼此?”徐達把住酒壺,拈起一個杯,斟滿一杯酒,卻不是自己要喝,隨手一晃,遞給了沈書。

    沈書心頭一跳,忙起身,雙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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