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大的盛典,宮裏的太監宮女,各部執事的在年前便開始着手準備,連被冷落在偏遠宮殿的安公公,過了大年初五也加入到幫忙的隊伍之中,整個皇宮一派欣欣向榮。
現在跟在皇上跟前服侍的公公是於二喜,進宮不過十年,因爲人機靈實誠,做事又麻利,所以一路晉升,在安公公被皇上發落去照顧小皇子後,便提拔到了御瑄殿,照顧皇上左右。
於二喜這兩三年之所以能夠在皇上跟前站穩了腳跟,最主要的經驗還是來源於安公公。即使自己現在得寵,但並未像別的太監那樣冷落安公公,反而每隔幾天,得空就去與安公公聯絡聯絡感情,把皇上賞給他的賜品,別人上供給他的寶貝,一個不留,全往安公公那送。
安公公看他是個實誠人,討好自己,無非就是想從他這得知皇上平日的喜好,生活習慣,有何禁忌等等,看他倒是一心一意想服侍好皇上,只要是真心爲皇上好,安公公並不吝嗇傳授經驗給他,所以兩人一直以師徒相稱。
這會兒,於二喜正在司衣部忙着準備皇上晚宴時的龍袍,正愁着腰帶該選何種顏色時,遠遠便看到安公公揹着手走過來,心中大喜,連忙迎了出去,
“師父,師父…”
安公公一擡頭就看到了於二喜正咧着牙笑着朝他招呼。
“師父,您來的正好,我有個主意拿不準,正不知如何是好。”
安公公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腰帶,立即明白什麼事,
“皇上不喜好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按照平日的樣式即可,但需要注意的是,這樣的場合,玉石上的龍紋要正龍。”
“是,師父。但是二喜還有一事不明白。”
“什麼事?”
“師父常說,皇上喜靜,不喜鬧,但二喜服侍皇上這三年多來,感覺皇上是喜鬧,不喜靜。”於二喜唯獨在這件事上對安公公的話存在疑惑。就拿這次元宵佳節來說,皇上恨不得萬國來朝,把整個皇宮擠得滿滿當當的,只恨不得在各宮各殿都擺上一臺戲,鑼鼓喧天鬧到天明。
還有平日,皇上只要處理完正事,便會喬裝打扮一番,帶着他偷偷出宮,天城哪裏熱鬧,就往哪坐上一日。這明明是喜歡熱鬧啊。
安公公聽完於二喜的話,心思一沉,眼光暗淡。這幾年,他雖然被皇上禁足,不準出現在皇上的面前,但皇上的種種變化,他又豈會不知道?
這皇宮,尤其是後宮,原本冷冷清清,寥寥無幾人,但這幾年,皇上一連新晉,賜封了幾宮妃嬪,把三宮六院都置辦齊了。
如今後宮裏,只有皇后的位置空缺着,其餘有莘妃,容妃,徐妃,元妃,四足鼎立,統領後宮,莘妃雖不受寵,但論資歷,尤其是她還有芊柔公主這張王牌在手,所以其她妃嬪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
這四位妃子,之所以能夠在後宮四足鼎立,又不完全是因爲她們本身有多受寵,而是她們一個個家世背景顯赫,她們在宮中能夠相互牽制,也正是因爲她們背後所代表的家族能夠相互牽制着。
“師父,安師父?”於二喜見安公公眼神飄散,不知在想什麼,連着叫了他幾聲。安公公這纔回神,看了看於二喜回答道
“那是因爲皇上心裏太靜了,你盡心陪着皇上便是,不該問的別問。”
“是,師父。”
於二喜顯然並不太明白安公公所說的,皇上心裏太靜了?是什麼意思,但看安公公的表情,他又不敢多問,想來還是自己的道行太淺了,修煉不夠。等他服侍皇上的年頭能達到安公公那樣,大概才能明白。
這邊,他歡天喜地的去給皇上準備晚宴服裝。
而那邊,安公公依舊揹着手在宮中轉悠感受一下這節日的氣氛,他雖地位不如從前,但好歹也是在皇子、未來太子身邊的公公,所以自然沒人敢拿他怎麼樣。
這一轉悠,竟習慣性的走到了御瑄殿的附近,看去還是一樣的雄偉而充滿威嚴,唯一不同的是,這裏不停的進進出出很多宮女與太監,忙忙碌碌的樣子,完全沒有從前的肅靜。
安公公心中悽然,轉身朝另外一邊的拱門而去。這拱門背後,安公公認識,是曾經的六清宮,但此時已完全沒有樓宇,是一片很大的池塘,池塘裏種滿了荷花,在花團錦簇之下,露出池塘中央的亭子。
宮裏的每一物,每一景,都有講究的名字,唯獨這片池塘,這座亭子,孤零零在熱鬧的御瑄殿旁邊,連個牌子,連個名字都沒有,如同它消失的主人一樣。
六清宮與當年的六池宮一樣,是個禁忌,連兮妃娘娘也是個禁忌,無人再問起她的去向,也無人再提起,彷彿那個曾把宮裏鬧的翻天覆地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連皇上也再未提及過。
如果安公公還在皇上身邊伺候,想必他也不會再提,或者再想起。但是,他現在服侍的人是小皇子,這個宮裏,這個世界上,唯一證明兮妃娘娘存在過的小皇子。
前幾年,小皇子還會隔三差五問安公公
“我娘呢?她真的不回來了嗎?”
而這幾年,小皇子長的已及他的肩膀,他不輕易問他的孃親去哪了,只偶爾太傅講到孝道時,他會私底下跟安公公說,
“我會每日祈福願我孃親在外,能夠自由安康,過她想過的日子。”
“安公公,這皇宮就如地獄,我很慶幸,我娘沒有回來。”
“皇子,這話您以後千萬別說。”
安公公因爲心疼,不曾指責過他,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真相,知道他的孃親已不在世,也總有一天,他或許會明白,他的父皇爲何把他放在這遠離御瑄殿的偏僻宮苑裏,不聞不問。
今年的氣候暖和,纔到元宵,這一池子的荷花已含苞待放,有些更是迫不及待的開出了花朵。一池荷花爭相要開的熱鬧,反而顯得這連一個命名都沒有的池塘更加的清冷寂寥,安公公收起思緒,嘆了口氣,對着滿池子的花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