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就要書。”六兮揚脣淺笑,“而且,只要些奇術醫書便好。”
“只要這些?”
六兮執着地點頭,“只要這些。”
“哈哈!好,從即日起,悅書閣便對你敞開大門,看上了哪本只管挑走就是。”寅肅寵溺地望着她,低聲笑道,“只要書卷作賞賜,你倒是好養活得很。”
“皇上別高興的太早,若是那悅書閣裏沒有我想要的書,你得準我去別處找尋。”
“哈哈!悅書閣乃是天下書海,世家藏書,諸子典籍以及各朝各代的經典,各地各方的戲詞全部收錄在裏面。但凡你的小腦袋瓜能想出的書的名字,別處沒有,悅書閣一定不會少。”
寅肅臉上掛着得意,低頭一瞧,卻見懷中的小人兒正捂着嘴偷笑,不由也跟着揚起嘴角問她,“你笑什麼,不信?”
六兮搖搖頭,忍笑說,“我是在看你穿上這身盔甲的樣子…真的好醜。像是一隻蝦錯穿了蟹殼,脖子都沒了,哈哈!”
寅肅臉色僵了僵,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自己盔甲的側面的繩子都鬆散開了,整個盔甲鬆鬆垮垮地罩在身子,又被馬背頂高着,像是罩了個碩大無比的龜殼,的確不夠雅觀。“我把盔甲匆匆忙忙穿成這樣,還不是因爲急着要救某個冒失鬼的性命!”
說罷呲牙咧嘴報復性地低下頭在六兮的鎖骨處輕咬一口,六兮似痛苦似快活地嬌笑,兩人在馬背上打鬧起來。
身後跟隨而來的衆將則一個個在馬背上高昂着頭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裝作什麼也不曾看見,什麼也不曾聽見的模樣。
等六兮打鬧的累了,便環住寅肅的腰往他懷中鑽了鑽,打個呵欠沉沉睡去了。
寅肅此時才漸漸寒起臉色,揮揮手示意後面的左將軍跟上,冷冷說道:“把抓到的遺族人都打入天牢,記住,無論是威逼利誘也好,嚴刑拷打也罷,三天之內,我一定要聽到他們招出其他同犯藏匿的窩點位置!”
“是!”左將軍領命退下,神色也頗爲凝重。
他知道這回皇上是真的生氣了。先前寅肅表現得那樣輕快放鬆,無非是心疼六兮剛剛死裏逃生,神經緊繃,他不能再讓六兮再受刺激,於是便說笑兩句逗引她放鬆下精神。
若是六兮不在,恐怕寅肅拼着不管逃走的遺族人也一定會把抓到的這些俘虜撕成碎片。
好在六兮早已沉沉入了夢鄉,看不見寅肅此時的陰鷙模樣。等她一覺醒來,擡眼望去,外面天色朣朦,橘色的光輝鋪開在粼粼的青瓦之上,把幾隻躍上屋脊的慵懶蹲坐貓剪出了幾個鑲邊的剪影。如此溫馨的畫面,的確讓人心曠神怡。
六兮走下牀,伸個大大的懶腰,愜意地哼哼了兩聲問旁邊的人說,“今天的朝陽倒是柔和,竟然一點也不刺眼。”
“那是夕陽。”
旁邊一個小太監躬腰說:“您昏睡了一夜又一個上午,現在是下午了。”
“哦。”六兮這才記起昨日的經歷,於是左臂果然又刺痛起來。
六兮皺皺眉,捂着打了綁帶的左臂重新坐回牀邊。那個小太監則嫺熟地安排着宮女把膳食溫熱,又取了熱水熱茶奉上。
六兮見他臉生,便好奇地問道,“你是誰?怎麼以前不曾見過你?”
“回娘娘,我是前不久才入宮的。”
“嗯。”六兮點點頭,將信將疑說道:“把臉擡起來我看看。”
那個小太監聞言便恭順地擡起臉,眼睛微微闔着,睫毛卻很長,兩腮略微凹着,脣上乾淨無毛,確實是個年輕的太監。
六兮稍稍放下心來,“是皇上讓你過來的?”
“是。”那個太監又把頭低下,腰背弓成了蝦仁,“皇上說,您想要讀些醫書。我未入宮前正巧在一家藥堂做學徒,所以皇上就叫我過來侍讀,想着興許能幫上什麼忙。”
“哦。”六兮微微頜首,對寅肅周密的安排非常滿意。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我叫齊福。”
“不必這麼害怕,我這裏規矩不多,好好幹活便行。”這個小太監看模樣挺不錯,說話也悅耳,就是禮數似乎太多了些,總是低着腦袋恭恭敬敬地喊人。六兮與於二喜沒大沒小地相處慣了,還真有點不適應齊福這樣恭敬的態度。
齊福聽了,卻仍然還是一副恭敬的樣子,只是六兮看得出來他鬆了一口氣。
“是。”齊福伺候完六兮用了晚膳,便一路領着她穿過小半個皇宮來到那棟比御瑄殿還要寬廣些的悅書閣。
進去閣內,裏面層層疊疊都是兩人多高的書架,數不盡的書卷按照不同的書目分門別類擺放着。六兮略略掃去一眼,底層居然連千年之前的古人才會用的竹簡也完好無缺地保存着。
“這……”六兮蹲下身要去觸碰,悅書閣守閣的胖胖的老太監連忙拉住她的手厲聲制止,“不要亂動!這些都是上古的典籍,弄壞了你賠嗎?”
六兮自己就是古文物學家當然知道文物的珍貴,剛剛不過是出於好奇失了神纔想觸摸觀賞一番,被老人家這樣一通訓斥立刻便羞紅了臉,尷尬地賠禮道歉。
小太監齊福卻是有些不解,只拱手說,“老總管,娘娘來這裏找書是皇上授意的,還請老總管不要爲難我們。”
“不能這麼說的,”六兮把齊福從書架旁邊拉開,認真解釋說,“經過漫長時間流傳下來的文物沒有看上去那麼堅實的,不能輕易去觸碰。即便這些書簡真的還結實得能翻動,可它保存得那樣完好的話,想必是經過高明的防腐朽技術的處理,一定也費了不少功夫。”
那位老太監臉色微帶驚異,這才正眼去看六兮,稍稍點了頭稱讚一聲,“這位娘娘倒是有些眼光。”
說罷瞥了一眼齊福,冷冷說道,“這裏的竹簡都是打了蠟的。這種蠟別說是按上一個手印,就是颳了蹭了一毫…哼哼,那便把你再賣進宮裏一次你也賠不起!”
齊福卻是更加疑惑,小聲嘟囔說,“書不就是用來翻看的?若是碰都不能碰,還收藏它作甚?”
“這話又錯了。”六兮微笑說,“既然這些說都被卷疊好了不能翻動,那麼,它上面記載的內容一定早就被謄抄下來了。”
“嗯~”老太監臉上的喜悅之色更添一分,頗爲讚賞地瞧了六兮一眼,“娘娘很是聰慧。來吧,你要的醫書。”
老太監領着他們去了存放醫書的地方,六兮和齊福算是開了眼,僅僅是悅書閣收藏的醫書竟然就分了整整十餘座書架來存放。
老太監還叫人從別處又拎來了三隻髹黑漆的木箱,緩緩對六兮說道,“這些就是從封存好的竹簡上謄抄出來的副本了,都是上古流傳下來的醫書,娘娘拿去好好看吧。您與我也算有緣,若換了旁人,哼,我連這箱子都不給他看。”
六兮連忙向他行個大禮致謝,“多謝總管。”
然而,等送走了總管之後,六兮不經意一瞥,卻發現齊福竟然一直盯着那箱古書看,眸底陰暗,神色複雜,全然不似他平時的恭順模樣。
“齊福?”
六兮喊他一聲。
齊福便驚醒般回過神來,恢復了平時謹小慎微的模樣,繼續上前侍讀。
一連過了許多時日,六兮雖然不能說把這些醫書都讀了個通透。可至少,自己需要的那些醫書卻都已經蒐羅好了。
而有了齊福的幫助,六兮閱讀這些醫書的時候也如虎添翼,確實便利了不少。
然而,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隨着去悅書閣次數的增多,她心中不安也一點點增加。她總覺得這悅書閣裏不對勁,每當她俯下身子認真研讀的時候,總像是有雙眼睛遊蕩在四周,就在這些書架後面躲藏着。
那雙眼睛似乎是一直在盯着她,卻又似乎不是,它只是在那裏漫無目的遊蕩着,在這無數的書架之間來回穿梭。
這天,六兮在悅書閣讀書讀得正發慌,突然便有人往她桌上扔了個什麼東西過來。
六兮嚇得整個人從椅子上飛起來,定神看去才發現是寅肅正在她面前眉目含笑站着,“怎麼,讀書讀得連我也不認得了?”
“你……”六兮氣急,卻又不好開口罵她,只氣呼呼喘着粗氣。
寅肅瞧見她這般氣鼓鼓的模樣臉上笑意加深,“還生氣了?”
“你討不討厭啊,我在這看書呢,你突然扔……”六兮走回了桌子才發現,原來寅肅扔來的正是她之前做尋路標記時丟下的荷包,只是現在荷包已經再此鼓起了肚子,依舊是香氣馥郁。
“我讓人四處找了好些個繡娘、花匠才總算找到了製作這個荷包的人。本想給你個驚喜,卻左等右等,再不見你來朕的寢宮。”寅肅扯脣一笑,竟顯出幾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