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唸完後,模樣有些糾結。

    周渡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禾,逐漸平靜了下來:“怎麼死不都一樣,何必糾結。”

    沈溪聞言從草叢裏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你說的也對。”

    沈溪說完就要往山下而去,周渡叫住他 :“我烤了你的雞,你要什麼賠償。”

    沈溪愣了愣,而後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這隻雞也是在山上撿的,就養了幾天,也沒費什麼糧食,你不用賠的。”

    “嗯。”周渡見他拒絕得肯定,也不再與他爭論,隨他去了。

    “那我走了。”耽擱了這麼會功夫,天色已朦朧黑了下來,沈溪依依不捨地瞥了眼周渡面前的火光,臉色微白地往山下跑去。

    周渡待他走遠了都沒有擡起頭來,眼眸直視着眼前跳躍的火焰,輕嘆了口氣,長得太好,也是麻煩。

    沈溪藉着最後一點光亮一路狂奔下山,直到回到村子見到站在村頭舉着火把在等他的李魚,慘白得毫無血色的小臉,才漸漸有所緩和。

    “怎麼現在纔下來。”李魚接住沈溪的手,冰涼得厲害,臉都皺在了一起。

    沈溪抓住李魚的手都在顫抖,但還是搖了搖頭,“沒事,我看到光就不害怕了。”

    “回家,回家就明亮了。”李魚牽着沈溪,舉着火把爲他照光。

    直至回到燈火通明的沈家小院,沈溪身上的血液才逐漸有了溫度。

    沈暮站在門口,臉色沉了又沉,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什麼兇狠的話來,只教育了一句:“天黑了,不要亂跑。”

    沈溪自知理虧,乖乖認錯:“知道了,小舅。”

    今晚,因着沈暮的低沉,沈家這頓晚飯喫得格外沉默。沈溪和李魚對視一眼,兩人皆是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沈溪想問,又怕他闖了禍,惹沈暮不快。

    最後還是收拾飯桌的時候,沈暮自己說出了緣由:“隔壁杏花村的張老不行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小溪,明日你過去一趟,與他們家人商議商議這喪宴該怎麼操持。”

    沈溪與李魚兩人都愣住了,喃喃道:“怎麼就不行了。”

    “燈盡油枯了,我也”沈暮頓了頓,悲痛道:“我也無能爲力。”

    “知道了。”沈溪垂下眸,心中也鬱郁起來,當年他與小舅初到此地,多虧了張老擔保,他們才能落戶到桃源村,轉眼經年,終有一別。

    出了這事,沈溪都沒想起來他落在山上的食盒。

    周渡也是在沈溪頭也不回地跑下山後,才發現他的食盒沒有帶走,無奈地搖了搖頭。

    翌日,周渡迎着晨露就起來了,就着食盒裏還剩的一點拔絲紅薯和水煮豆腐充當早飯,就揹着弓箭去山林裏轉悠去了。

    昨天沈溪說的話不錯,他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世界,並決定在此定居,他就得着手爲自己打算起來,總不能一直在這山林間做個野人。

    既然這野物可以以物易物,他不妨從這方面開始着手。

    只是前兩天隨機就能遇到的野物,今天就像是全部未卜先知一樣,都藏了起來,周渡在山林裏轉悠了半天,連條蛇都沒有遇上。

    這山林又寬又廣,周渡以防迷路,一路都用摺疊刀在路過的樹木上刻下指路的標識。

    不知在山林裏走了多久,剛開始還能透過樹木縫隙能見到太陽,越往裏走,就連太陽也看不見了,全被遮天蔽日的樹木給擋了個嚴實。本來還覺得有些熱的周渡,一進來不覺間就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即便這樣,他也還覺得背脊發寒。

    腳下的落葉鋪得層層疊疊,踩上去就像是踩在雲朵上般綿軟,落不到實處,總給人一種心慌的感覺。

    樹葉下不時爬過一些周渡不認識的蟲類,跟隨着它們爬過的痕跡,周渡的目光落在一顆堪比人壯的大樹上,那樹上的蠕動的蟲類更是密密麻麻,惹人頭皮發麻。

    “咕咕、咕咕、咕咕。”

    周渡用樹枝撥開厚實的樹葉,撿了兩塊石頭往山林裏扔去,意在打草驚蛇,誰知驚動了在草叢裏絮窩的野雞一家,它們也沒想到把家安早如此遠的地方也有人類造訪,撲騰着翅膀,尖尖的嘴裏發着救命逃跑一類的驚叫聲,意圖從周渡的眼皮子地下飛走。

    它們快,周渡更快,拉滿張力的弓弦上,同時蓄着三支箭,周渡側耳傾聽會,預判出它們落地的位置,待它們落地之時,弓弦上蓄力的三支箭齊發,鋒利的箭頭從厚實的草葉中穿過,打落了一片草葉,目標準確地射向準備逃跑的野雞一家。

    兩隻箭從野雞的腹部穿過,當場死亡,另外一隻射中了翅膀,正準備拖着周渡的箭矢逃跑,奈何箭矢釘死在了地下,使它動彈不得。

    周渡不慌不忙地撥開被箭矢劃破的草叢,將三隻野雞收了,一隻傷了翅膀還在撲騰的大紅綠野雞,被他用韌性較好的長野草綁着翅膀。收起箭矢,又在附近翻了翻,翻到剛纔的野雞窩,裏面還躺着五個個頭小小的野雞蛋。

    也算是收穫滿滿了,周渡沒再朝山林的深處走去,收起獵物,頭也不回地出了這片山林。

    再回到桃源村山頂上,已經過了午時。周渡看了眼還好好放在原地的食盒,抿了抿脣,提起食盒和獵物向山下走去。

    再次來到沈溪家,他家大門緊閉着,就連柵欄也關得死死的,一看家裏就沒人。

    周渡將那隻被五花大綁的大紅綠野公雞連同食盒一起放進了柵欄內,這才提着剩下的兩隻野雞,在村裏漫無目地地轉悠着。

    這會正午剛過,天上的驕陽似火,地裏幹活的莊稼人都回來了,或是在家午休,或是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搖着扇子擺龍門陣,周渡提着兩隻肥碩的野雞在他們面前穿梭了兩趟,莊稼人看他都像只野雞了。

    “後生,你提着這野雞是不是想賣。”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打着蒲扇出聲詢問。

    周渡還未頓步,又有另外一個人說道:“他怕是聽不懂喲,聽說是西洋來的,講話跟我們不一樣。”

    周渡停下步子,朝最開始問話那人,頷首道:“我能聽懂。”

    那人也沒想到周渡能聽懂,愣了一瞬,旋即又得意起來:“聽到沒,人家不僅聽得懂,還會講我們大慶官話。”

    不過很快就沒人理他了,大家紛紛把目光轉移到周渡身上,七嘴八舌地向周渡問道:“後生,你這雞要賣啊,賣好多錢啊。”

    “沒有錢,能不能用東西換,要麥子還是稻穀,別的也行,看你需要。”

    因着桃源村的村民都是靠耕種爲生,手頭也沒有多少錢,周渡的野雞最後也沒有賣出去,而是用它們租了一間離村子較遠的土房。原是聽說這裏要修官道,村裏有心思的人家修起來佔位置的,誰知道這事後來不了了之了,房子就此空了下來。

    周渡過去看了,很滿意,房子是這兩年建起來的,沒住過人,看起來還新着,重點是離村子較遠。

    房子的主人家很熱情,見周渡沒什麼行禮,還免費借了一套被褥與他。

    周渡嗅了嗅,很乾淨也沒什麼異味,才道謝接下。

    那五個野雞蛋,周渡也沒有留下,用它們換了三個不大不小的饅頭。

    待佈置好被褥,周渡才慢悠悠地坐在門檻上,啃着那三個又乾又硬的饅頭。

    明明都是一個村的,怎麼這做出來的喫食味道差距如此大

    周渡沉默地看着手中食不下咽的饅頭,甚至都有點懷疑昨晚和今早的飯食是個夢,只有夢裏才能喫得那樣好。

    艱難地啃完一個饅頭果腹,周渡是無論如何也喫不下了,打水沖洗完身上的汗漬,才躺回被窩休息。

    提心吊膽了幾日,心神一放鬆,周渡很快就熟睡了過去,第二日,天不見亮,他就被吵醒了。

    原是租房這裏離着草市近,一些離得遠的人家,早早地就揹着貨物過來售賣了。

    周渡打了盆清水,洗漱了一番,就拿着弓箭往山裏而去。

    今日運氣不錯,周渡還未進入到深山就獵到不少獵物,但等周渡提着它們趕回草市的時候,草市也在逐漸散場了,只剩下三兩個還未收攤的。

    周渡提着獵物過去,也學着他們找了個空位,放下獵物,等着顧客上門。

    這時哪還有什麼顧客,那三兩個未收攤的人,等了會也不見有人來,紛紛搖搖頭,收拾東西走了。

    周渡待他們走後,也準備離開了。

    還未等他彎腰,身前就有道急促的清潤聲傳來:“等等、這些我全要了。”

    沈溪昨晚一直待在張家,一是要與張老後輩商議操辦喪宴,二也是想送張老一程,一羣人一直守了一天一夜才守到張老閉眼。

    沈溪這纔不得不從悲痛中抽身出來,跑來草市想看看還有沒有未收攤的攤主,他好買些肉、菜回去張羅待會來幫忙收殮、弔唁的客人。

    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幸好還有一家賣牲畜的攤主還未收攤,沈溪事先也沒看清人,率先出聲買下。

    周渡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後背一頓,低斂的眼中浮起一道不自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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