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地區運輸公司。

    汽修車間的門口,一個略顯稚嫩的年輕人蹲在大樹旁,手裏拿着一根樹枝,正在地上寫下了“1984”四個數字。

    “真沒想到,我竟然重生了,回到了1984年!”

    望着周圍一羣穿着土氣的傢伙走進車間,李衛東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我這是剛剛被貶到汽修車間,記得在這裏待了整整三年,我才被調到其他的崗位上。”

    1984年,李衛東十六歲,六十年代末出生的他,有着“衛東”這樣一個有着時代特色的名字。

    摸了摸自己略顯單薄的身體,李衛東不由得陷入到了回憶當中。

    李衛東的父親是青河地區運輸公司的會計,因此李衛東自小便生在運輸公司的家屬院裏。

    在七八十年代,運輸公司是青河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國企,畢竟有人的地方就需要物資,即便是在比較混亂年代,其他企業都無法保障生產,運輸公司的業務也沒有停滯。

    從小到大,李衛東都生活在運輸公司的家屬院裏,出生時在運輸公司的醫院,童年是在運輸公司的幼兒園,小學和中學也是在運輸公司的子弟學校。

    在那個年代,大型國企可以滿足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需求。

    就比如青河地區運輸公司,有自己的醫院,有自己的學校,也有自己的供銷站,衣食住行、生老命死,除了火化的時候得靠殯儀館之外,其他的事情,運輸公司都能解決。

    初中畢業後,李衛東沒有繼續讀書,而是直接參加了工作。

    李衛東的父親身體一直不好,乾脆辦了個內退,初中畢業的李衛東就接了父親的班,在運輸公司的財務處,跟着師傅學會計。

    國企的接班頂崗制度,應該算是七八十年代最普遍的拼爹方式。

    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父母退休、退職以後,其子女可以頂替空下來名額,進入父母的原單位上班,甚至擔任父母原來的職務,在九十年代以前,這是國企招工最重要的方式。

    即便是到了九十年代,國家已經廢除了這項制度,依舊有很多國企在偷偷的實行接班頂崗。

    李衛東的父親是運輸公司的會計,李衛東接班頂崗以後,自然也當了會計,只不過李衛東並不是當會計的料,才參加工作三個月,李衛東就算錯了一筆一百塊錢的賬目。

    在八四年,一百塊錢相當於是正式工人三個月的基本工資,於是李衛東受到了處罰,他被貶到了汽修車間,當汽修學徒。

    汽修工雖然也算是技術類工種,但畢竟是體力工作者;而當會計是坐辦公室,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在國企裏是高人一等的崗位。

    李衛東從坐辦公室的被貶爲車間工人,心中相當牴觸,十六歲的他正處於叛逆期,於是便撂了挑子,天天在汽修車間閒逛,什麼活都不幹,只是看別人修車,一副混喫等死的樣子。

    上班的鈴聲響起,工人們紛紛快步走進維修車間。

    “李衛東,上班了,還在這裏蹲着,不趕快進去!”一個聲音響起。

    “別管他了,反正他進了車間,也不幹活。人家是正式的,就算是不幹活也沒人管。”另一個聲音開口說道。

    說話的這兩人也都是運輸公司子弟。這些運輸公司子弟從小都在一個家屬院裏長大,上學也都是在運輸公司子弟學校,互相之間全都認識。

    只不過這兩人沒有李衛東的運氣,他們的老子還都在崗位上,所以他們即便是進了運輸公司,也只能當臨時工。

    八十年代初,除了大批知識青年陸續返城,還有六十年代被精簡回鄉的職工要求復工,中專畢業生要求分配,以及城市原本積累的待業人員。

    然而城市裏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工作崗位,於是社會上出現了大批的待業人員。

    青河地區運輸公司作爲一個大型國企,總要照顧一下自家工人的孩子,但國企裏面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即便是自家工人孩子,也只能先從臨時工做起。

    在國企裏當個臨時工,總比去社會上當二流子強,更何況這些都是運輸公司的子弟,等他們的父輩退休之後,自然就能頂崗上去成爲正式工人。

    從這點來說,李衛東是幸運的,十六歲就頂了父親的崗,成爲了正式工人。比起那些二十多歲還當臨時工的要強的多。

    八十年代的國企裏面,正式工和臨時工的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別。

    正式工人是鐵飯碗,除了工資、升遷和退休金之外,還可以享受到企業的各種福利,而且不會被炒魷魚。

    至於臨時工,工資要比正式工少很多,沒有升遷的途徑,沒有退休金,基本享受不到企業的福利,而且還會被炒魷魚,基本上是沒有任何保障。

    同一個車間裏,髒活、累活、重活全都是臨時工的,正式工分配到的要輕鬆的多,甚至很多正式找個角落一蹲,喝茶聊騷,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給臨時工幹。

    當時的國企喫的是大鍋飯,所謂幹多幹少都一樣,幹好幹壞都一樣,干與不幹都一樣的思想,已經開始在國企當中蔓延。

    因此即便李衛東上班時間蹲在樹下畫圈圈,車間主任除了批評他幾句,也拿他沒有辦法。

    誰讓李衛東是正式工人呢!

    如果李衛東是臨時工的話,這種工作態度,早就被開除了。

    望着地上自己寫出來的那個1984,李衛東心中百感交集。

    重生之前的李衛東有太多的遺憾,如今他重生了,他終於有機會去彌補那些遺憾。

    “當年我被貶到汽修車間,自暴自棄了好一段時間,差點混成了二流子,後來我爸知道了這件事,狠狠打了我一頓,然後我才痛改前非,認真的學習修理技術。”

    想到這裏,李衛東有一種想要回家的衝動,他好想再看看自己的父母。

    也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李衛東身旁響起:

    “李衛東,上班時間,趕緊給我滾進車間!你就算是閒的放屁,也得給我放到車間裏!”

    李衛東擡頭望去,一個精壯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後。

    這人五十多歲的樣子,上身是最常見的藍色工裝,帶四個口袋的那種,下神則是一條軍綠色的褲子,上面還有許多未洗乾淨的油跡。

    此人便是李衛東的頂頭上司,修理車間的車間主任崔大山。

    崔大山年輕的時候參加過抗美援朝的戰爭,還繳獲過一輛美軍的道奇卡車外加一車美國罐頭。朝鮮戰爭結束後,崔大山又在部隊裏當了幾年的汽修兵,還修過59式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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