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獨自思量着,不由得嘆了口氣。
宴席過後,德子告訴柳念雪,裴嶼在席上也只和裴峯起周圍景色,並未談過其他。
而裴峯,深深的堅信自己的弟弟只是一個閒散王爺,對這個弟弟毫無懷疑。
之後的幾裏,幾人也總是策馬在周圍閒逛。裴嶼連一句出格的話都沒有過。
不過,經過這幾日的遊覽,衆人總算見識到了南郡的景色。
怪不得裴嶼每每起,言語中總是略帶驕傲,還意猶未盡。
從王府出發,往南不多路,便可到達銀嶺腳下。
以前,只聽銀嶺高可入雲,卻從未親眼所見。
如今見了,才知道爲何大齊與南方兩國連外交都無需考慮。
這山脈不僅高,而且陡,近看方知,幾乎是直直地插入雲霄。
雖然沒見過山的另一面,但想來,就算山對面極爲平緩,爬到了山頂,也沒辦法下山。
這山雖陡,山脈上卻不都是光禿禿的石頭。
裴嶼帶衆人來看的地方,是景色最秀麗的一段山脈,山上長滿了竹子。
竹枝柔軟,整齊得插在山頭,又柔柔的垂下來。遠遠望去,不似松柏剛勁,卻讓原本冷峻的山岩變得柔和秀美。
柳念雪素來愛竹,光看那一山的竹子,已經能看上許久了。
更何況,裴嶼還帶着衆人,看完了山又看水,看完了水又看林。
豐縣雖,四處的景色卻各不相同,日日遊覽都不覺得厭煩。
一日,裴嶼正準備帶着衆人在去看看他平日的打獵的林子,卻見趙信匆匆地拿着一個包裹進來了。
“八百里加急,太師送來的。”趙信將包裹遞給裴峯,道。
裴峯忙打開包裹,只見一道奏摺,正躺在包裹鄭
柳念雪見裴峯有要務處理,不想打擾,便自顧自的走了出去,在花園閒坐。
王府的下人,見柳念雪坐在園中,便爲她奉上了一盞香茶。
柳念雪拿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只聽背後傳來一陣嘆息,隨即是裴嶼的聲音,“娘娘,你我可否談談。”
柳念雪並不回頭,只自顧自地嗅着茶香,“你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
“娘娘對王如此疑心,王自然該爲娘娘解惑。”他的聲音,閒散的一如既往。
“王爺既然知道本宮疑心,就該知道,就算王爺解釋,本宮也不會相信。”
這是句大實話,他卻沒想到,她會的如此輕易。
他身上有太多的不合理,她不可能不懷疑。
一個太后愛子,差點登基,如今竟能安於一隅,不合理。
一個落魄貴族,喫穿用度比皇宮裏的還好,不合理。
一個皇室子弟,不想入京,不合理。
最不合理的,是他總是急於表現自己不想入京、不想爲官,如此反而更惹人懷疑。
“王,並無加害陛下之意。”裴嶼來到柳念雪對面坐下,正色道。
柳念雪望向裴嶼,眼神清冷,“王爺,連一聲皇兄都不肯叫,如何讓本宮相信,王爺不會害陛下。”
裴嶼皺着眉,低下頭,“王不叫,自然有不叫的因由。王心有怨懟不假,可怨懟之人,並非陛下。”
“王爺可知,陛下早就想接你回京。只是,陛下的難處,王爺應該明白……”
裴嶼自嘲似的一笑,“王不願回京。這既是爲了王自己,也是爲了陛下。娘娘,也該明白王的意思……”?
柳念雪放下茶盞,無奈一笑,“實話吧,王爺,本宮是不想王爺回京的。王爺當年,差點就要登基了。此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對陛下無益。”
“當然,此事若真的發生,對王爺也是無益。”她見裴嶼一臉瞭然,才補充道。
她心中,只有裴峯,並不在乎如何纔會對裴嶼有益。
“娘娘的很有道理,可此事,娘娘還是少管爲妙。”
柳念雪有些疑惑,裴嶼的口氣中並不是威脅,也不是警告,反而隱隱地透着擔心。
裴嶼見她不解,本也無心瞞她,徐徐道:“如今後宮,看似平靜,娘娘一人獨寵,又與皇后交情匪淺。”
“可這大齊後宮,並非皇后的地方,到底是誰的地方,娘娘聰慧,自然明白。”
“娘娘如今仍可在後宮安身立命,不過是因爲娘娘母家孱弱,本無後患。再者,娘娘即便得寵,也並未向陛下討賞,前朝封官。”
“娘娘身居後宮,雖與皇后相交,確是君子之交,並不曾有何越權之舉。故此娘娘,如今還有性命在。”
柳念雪皺起眉,她明白裴嶼所指何人。
可是,那人不是極其疼愛他嗎?他爲何要這樣?
裴嶼微微一笑,似是對柳念雪的疑惑十分了然,繼續道:“王知道娘娘疑惑,可很多事,娘娘所見,不過是冰山一角。哪怕陛下所見,也未必就得全部。”
“娘娘身居後宮險要之地,還是善自珍重吧。”
“王居於南郡多年,早已閒散慣了,不願深入京都這樣的地方。”
“今日多言,不過是見陛下心愛娘娘,不願娘娘就此折損罷了。”
罷,便起身,拱了拱手,準備離開。
柳念雪自嘲一笑,起身對裴嶼福身行禮。
裴嶼見狀,慌忙扶起柳念雪,口中道:“娘娘不必如此,只要娘娘不再誤解王。回宮後心行事,便罷了。”
柳念雪輕輕搖了搖頭,“今日之言,王爺雖不能言盡,但本宮明白,王爺已是處處爲了陛下與本宮着想。”
“只是王爺可曾想過,陛下心繫王爺,必然不忍王爺身處漩渦,爲何此時竟特地來南郡相邀。”
本來,她是想把裴嶼勸走的,要他打定心思,絕不入京。
可方纔這番話,她心裏明白,裴嶼所知道的,或許比她和裴峯知道的更多。
況且,此人爲人聰明細緻,又無爭雄之心,若能留在裴峯身邊,纔是對裴峯最好的保護。
誰知裴嶼聽了,竟低下頭,無奈一笑,“娘娘真是心繫陛下……”罷,還無奈的搖了搖頭。
柳念雪尷尬一笑,這人也太過聰明,什麼都看的透透的,着實令人有些討厭。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他裴嶼都聽明白了,柳念雪如今不懷疑他了,但是裴峯身邊刀山火海,他那麼心疼你裴嶼,你就不該陪着一起進京嗎?
到了京都,有刀子過來的時候,你就挺身出去擋一擋,以報答裴峯對你的信任啊!
這一下子,柳念雪倒不好多什麼,多了便好像是自己逼着裴嶼,去給裴峯擋刀一般。
“娘娘,可希望王入京幫助陛下?”裴嶼彷彿沒看見柳念雪的尷尬,突然擡頭,正視柳念雪。
柳念雪一愣,“自然……有自己人幫着陛下,本宮心中放心。”
“好。”裴嶼勾了勾脣角,繼續道:“王可以入京清君側,可事成之後,王要娘娘答應王一件事。”
柳念雪有些遲疑,裴嶼向來內斂,她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這樣的志在必得。
“娘娘放心,娘娘是王的嫂子,王謹記在心。”
柳念雪垂下眼,點零頭,“好!只要王爺幫陛下達成所願,本宮可以了王爺一個心願。可王爺所的心願,若是本宮不願意所爲的事,就必須換一個。”
裴嶼點頭道:“就按娘娘所,就此約定。”
“今日之事……”柳念雪有些遲疑,一方面她不想讓裴峯知道,是自己動裴嶼入京的;一方面她與裴嶼清白,並不想瞞着裴峯。
“再無第三人知曉。”裴嶼接口道。
柳念雪點零頭,心中卻想着,這人果然討厭,什麼都看得明白。
一邊想着,一邊站起身子,轉身離開。
裴嶼望着柳念雪離開的背影,微微一笑,竟拿起桌上的那盞茶,就着柳念雪的脣印,喝了一口。
此刻,裴峯處理完了政務,也走了出來,只見裴嶼一個人坐在園中喝茶,便問道:“皇弟,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兒啊?你嫂子呢?”
裴嶼放下茶盞,道:“許是回房了吧。皇兄日前,不是有事要找微臣嗎?不知現在可有空?”
裴峯微微一愣,不知爲何裴嶼竟轉了性子,卻仍是十分高興,微笑道:“如此,我們兄弟倆,書房相談吧。”
這兩人,入了書房,相談許久。
整整三個時辰,直到晚膳時分,仍然意猶未盡。
兄弟二人自分開,已經很多年不像如今這樣至誠以待了。
晚膳期間,兩人一同入席,一副相談之後隔閡盡消的樣子,倒讓柳念雪看不懂了。
這兩饒眼神,都是志誠,裴峯自不必,裴嶼看着,也不似作假。
可她不明白,這兄弟倆,日前話都是沒話找話,怎麼突然之間,就能那麼親密無間。
或許,是她不瞭解兄弟情,也或許,是她不太瞭解男人。
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細細的咀嚼,看着這兩人兄弟情深的樣子,在心裏無奈的撇了撇嘴。
這樣也好,無論如何,裴峯心裏總會好受許多。
“對了,是不是快到南郡廟會之期了?”趙信突然開口道,他可還是記着這件事呢。
裴嶼點頭道:“是啊,再過兩日就是了。屆時我們可以一同前去,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