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喘了口氣,在一旁坐定,道:“沒有大礙,不過是被我手刀了一下子。過不了幾個時辰就會醒的。”
“今兒也真的奇怪,其實我看這神醫,早早就收拾好了包袱,似乎準備乘着夜色逃走一般。”
“我本想跟着他,看看到底什麼來路。”
“誰知到了半夜裏,竟有兩個蒙面人,從窗外伸進一個管子,吹了迷煙進來。”
“我見了,就趕緊把這兩人打暈了,交給了巡夜的兵丁。誰知一回去,竟見這神醫根本沒被迷暈,正準備逃走。”
“我一氣之下,就把他打暈了,想着先帶回來再吧。”
柳念雪聽了,不由得噗嗤一笑,“師弟,本來我今日設想的戲碼,應該是這神醫被人追殺,你拔刀相助,救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
裴峯與裴嶼二人聽了,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卻是趙信,一臉迷糊地撓了撓頭,“這……反正都是要帶回來,救回來和扛回來也差不多吧。”
裴峯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問道:“那兩個人現在關押在何處了?”
趙信回答:“應該關在縣衙了吧,我怕還有其他人手,也沒管那麼多,就先將他帶了回來。”
裴嶼上前一步,點頭道:“如此,我讓管家去通傳一聲,着縣令好生追查吧。”
罷,無奈地笑了笑,繼續道:“這縣令也是倒黴,前幾日已被我們嚇得不輕。第二聽陛下遇刺,那樣子就差當場尿褲子了。”
“如今又來了刺客,怕是他過幾日就要上摺子,告老還鄉了。”
裴峯冷笑一聲,“這縣令,若自己不告老還鄉,我也要辦了他。自己走,倒省事。”
“行了行了,別這些沒用的。倒是看看有沒有法子讓這神醫先醒過來。”柳念雪在一旁抱怨道:“我們已經等了大半夜,難道要等到亮嗎?”
“這倒也是有法子。”趙信回答:“容我再打兩拳。”罷,竟要上前。
柳念雪忙一把攔住,“要死了,他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
趙信一愣,“的也是,那……我就沒法子了。”
柳念雪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這趙信,有時候真不出他到底是聰明還是蠢。
一時間大智若愚,一時間又是大愚若智。
裴嶼見了,無奈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個瓶子,遞給柳念雪,“娘娘用薄荷腦油試試吧。”
柳念雪接過瓶子,但見那瓶子巧精緻,如同鼻菸壺一般。
便走到牀邊坐下,拔開瓶塞,正準備湊到神醫鼻尖。
卻見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前一拉。
柳念雪一個沒防備,只覺身子往前一靠,落在一個纖弱的懷抱裏,鼻尖瞬間被一股藥香瀰漫。
“住手!”裴峯、裴嶼和趙信異口同聲地道。
等柳念雪回過神的時候,發現那神醫正一手捏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捏在她的喉間,從背後將她死死制住。
她的手上還拿着方纔的薄荷腦油瓶子,一切來得太快,彷彿只是一瞬間。
“我與各位無冤無仇,各位爲何要害我。”他的聲音,依舊溫柔磁性,此刻卻多了三分防備。
“誰害你了!今要不是老子,你子早就被人砍了!”趙信不禁急道。
柳念雪不慌不忙地笑道:“神醫剛剛放過我的性命,怎麼又要奪了去呢?”
“神醫該明白,無論我是死是活,他們都會一路追殺,至死方休。”
柳念雪感覺到自己喉間的手,微微一顫,隨即只聽背後傳來一陣冷笑:“夫人真是聰慧,竟看出我是要來殺你的。”
“我只是不知道,神醫爲何沒有動手。”
那雙手,又顫了顫。
柳念雪又是一笑,“神醫手上有疾嗎?這樣顫啊顫的。”
不等神醫回答,裴峯已經上前一步,拱手對神醫道:“神醫,內人蒙神醫相救。我等此舉,並非加害。只是想保神醫周全罷了。”
神醫放開手,皺了皺眉。
裴峯見狀忙將柳念雪拉到自己身後護着。
趙信正準備上前將神醫拿下,卻被身旁的裴嶼拉住。
裴嶼並未多言,只是對着趙信搖了搖頭。
只見那神醫站起身,絲毫沒有被趙信手刀之後的迷糊,對裴峯拱手道:“這位公子,我想與尊夫人私下聊聊。”
“不行!”三人又一次異口同聲。
柳念雪垂下眼,想了想,拉了拉裴峯的袖子,道:“夫君不必擔心,我相信神醫並無惡意。”
裴峯遲疑了片刻,隨後道:“我們三個就在門外,若有什麼不對,立刻叫我們。”
柳念雪點頭答應,將三人送出門外,關上了門。
神醫並沒有坐下,而是上前一步,問道:“不知,我是何時露出馬腳的。”
柳念雪正視着眼前那張清俊的臉龐,道:“其實神醫不曾露出馬腳,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懷疑過神醫。直到你叫我白夫人。”
那神醫皺眉道:“有何不妥?”
“我不姓白,我姓柳。”罷,起身上前一步。
那神醫的眉頭依舊緊鎖,鳳目微眯,“那便是我錯口了,就此告辭。”罷,便準備離開。
柳念雪見他要走,上前攔住,道:“神醫,真不怕死嗎?”
他仰頭一笑,似在聽笑話一般,“今日那迷煙沒有迷倒我,你們的手下沒有打暈我。你還反被我制住了。你,我會不會死呢?”
鳳目一挑,穩操勝券一般。
柳念雪聽罷,眼眸微垂,掩嘴一笑,“我很好奇,神醫這樣的人,既不像求名利,也不像求富貴。卻爲何要殺我?”
神醫白了柳念雪一眼,“夫人害過什麼人,自己心裏該有數。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報復。”
隨即,眼神中似多了些無奈,“只不過,你們是同族人。我家中有遺訓,不可對你動手。”
“不過,我早晚會報仇的!”那無奈變成了堅定,他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試圖割向柳念雪。
柳念雪眯起眼,眼中不再有方纔的戲虐,正色道:“你是白朮的人。”
“哼!”神醫怒哼一聲,甩開她的手,在一旁坐下,怒道:“他即是亡國遺孤,如何容得你就這樣直呼其名!”
“你……到底是什麼人?”柳念雪的聲音中,多了一分舉棋不定,這人,莫不是與雪國有關。
見那神醫不回答,柳念雪沉思了片刻,不由得細細打量起那張清俊的臉龐。
日前並未注意,如今近看,卻見那神醫的額角,竟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那傷痕是多年前留下的,本該看不清了,只是這男子的肌膚太過瑩白,才顯得那傷口略有突兀。
柳念雪彷彿突然想到什麼,驚聲問道:“蕭思定,可是你的父親?”
那神醫竟一下愣住了,轉頭望向柳念雪問道:“你如何知道家父名諱。”
柳念雪聽他這樣回答,不禁瞭然一笑,到他對面坐下,飲了一口茶,“我還知道你叫蕭遠。”
如此,他便更加不解,只迷惑地看着她。
“你那額間的傷口,是少年時在皇宮中磕到的。當年,二公主調皮,見你長得好看,便拉着你到處玩,結果不心,磕在了龍椅上。”
“你爹大怒,當時就把你打了個屁股開花。是也不是?”
神醫見柳念雪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沒了方纔的詢問和戒備,反而如沐春風一般,心中越發奇怪,“你怎麼知道?”
“因爲那日我也在場。”此刻,便輪到柳念雪笑得得意了。
“我可不記得有你這個歲數的女娃在……”他低頭沉思了片刻,突然瞪眼驚訝地問道:“你是?”
柳念雪不容分,笑道:“那日你爹爹打你,是因爲我被你一拉,也磕到了頭。只不過我運氣比你好,並未留下疤痕。”
罷,對着那神醫挑了挑眉。
那神醫,正是蕭遠,雪國曆代御醫蕭氏之後。
他少年才,雪崩那年,他方纔七歲,卻已經被父親派人帶着前往大齊選購各類草藥,所以逃過一劫。
此刻,他驚喜萬分,一時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了幾趟,才又在柳念雪面前坐定。
那不溫不火的聲音,被激動所取代,他幾乎是顫抖着完這句:“你還活着?”
柳念雪微笑着點零頭。
他又倏然立起,在房中反覆踱了好幾遍,又坐下,自己伸手順着胸口,彷彿受了什麼大驚嚇一般,道:“還好我沒殺了你。”
他太過驚喜,一時間思緒萬千,滿是問題。
“你如今過的還好嗎?怎麼嫁人了?”
“你怎麼猜出是我的?”
“當年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突然雪崩啊?”
“……”
但見方纔的謙謙君子,此刻竟如同連珠炮一般,柳念雪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如今快過子時了……”
蕭遠一愣,“你現在不宜操勞,我們明日再聊。”
罷,便打開門,對門外三人道:“勞煩哪位,替我準備一間廂房,今兒太晚了,明日再聊吧。”
門外三人皆是一愣,不知爲何,方纔還在動手拿饒冷酷神醫,此刻竟是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