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廂房中,卻只是微微些暑熱。
只因柳念雪身子寒涼,這樣的夏日裏,也不敢用太多的冰塊。
“你知道我會找你?”蕭遠一臉正色,問道。
柳念雪微微一笑,“那日,我們本就沒有完,況且,你我之間,都還有不少疑問。不是嗎?”
蕭遠點零頭,“那就由我先吧。可在我之前,我有事要問你。”
“你問吧。”
蕭遠抿了抿脣,似有難言之隱,卻仍道:“周幽兒,現在如何?”
柳念雪微微一愣,卻仍如實回答:“她原先在我宮中,現在已是七月,想來她應該已經離宮回家了吧。你怎麼會問起她?”
“離宮回家?她不是……不是被你囚在宮裏嗎?爲什麼可以回家?”他的神情有些急迫,這與他知道的並不相同。
柳念雪一臉疑惑,“我爲何要囚她?我當她是姐妹一般。”
蕭遠有些頹然,嘆了口氣,“我被人騙了,騙我之人,是你害了周幽兒。”
柳念雪垂了垂眼,“那人可是白朮?”
蕭遠點頭道:“是。那日我在周府門前遇到他,周大人不讓我入內。那人便上前搭話。沒想到,此人心機如此深沉。我竟沒有看出半點錯處……”
“你去周府,是爲了?”柳念雪不解問道。
“其實……”蕭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張俊臉可疑地一紅,“其實周幽兒,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柳念雪太過驚訝,以至脫口問道:“她可是入了宮的,若不是白朮之女加害,她當日也是個才人了……”
到這兒,柳念雪的神情有些尷尬。
才人,便是裴峯的女人,如今想到這些,她不知怎的,心裏不是滋味。
“此事,來話長……”蕭遠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隨即又倒了杯水。
“其實,我與她是指腹爲婚的。那年雪崩,我去大齊買藥,順路便去看了看她。那年她還,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道此處,蕭遠不禁自嘲似的笑了笑,繼續道:“其實,按照行程,該是我回到雪國後,恰好遇到雪崩,可我路上頑皮,多玩耍了幾日。”
“待我到兩國邊境的時候,才發現雪崩了,我趕緊先把家人和藥材安頓在這南郡。然後帶着心腹策馬回到都城。”
“卻不想,看到的,只有冰封千里。”
他喝了一口茶,壓下心中的憂傷,和柳念雪一樣,他的父母兄弟,何嘗不是埋在了這皚皚白雪之下。
“後來,我回到南郡,賤賣了手上的藥物,遣散了隨從,身上也沒剩多少銀子了。無處可去,只能先四處遊蕩。”
“你怎麼不去投靠岳父呢?”柳念雪關切地問道。
只見蕭遠又是搖了搖頭,“我也想過,可是……這如何是大丈夫所爲!”
柳念雪無奈地嘆了口氣,這種時候,在意什麼大丈夫,當然活着要緊……男人有時候可真奇怪……
可看蕭遠如今的樣子,想來當年也有奇遇,於是,柳念雪繼續問道:“那你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倒是真的巧。”蕭遠繼續道:“我閒逛的時候,遇到一個老頭。”
“那老頭竟是當年名動一時的神醫,華仙人。老頭得罪了大齊先帝,逃到了銀嶺山中,再無入世之心。”
“他見我無依無靠,又通曉醫理。與我攀談,又聽我家中也是世代行醫的,便收我做了徒弟。”
“直到一年前,老頭過逝了。我才從山中出來。之後,我一路北上,路上也試了試,自己如今的身手,確實都能稱得上一聲神醫了。想來也不算沒出息,於是便到周府拜訪。”
“誰知,周大人一門心思只以爲我早死了,前來的必定是個騙子,所以避而不見。”
“我在周府門口苦等,沒等到周大人,倒是等到了一個白大人。”
到此處,蕭遠停了一停,問柳念雪:“聽你剛纔,他女兒也在宮中?”
柳念雪垂下眼,點頭道:“他女兒確實在宮中,不過,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你害死了他女兒?”蕭遠有些詫異,“不過,爹是這樣的,女兒也好不到哪兒去,你沒傷着就好。”
柳念雪掩嘴一笑,沒想到這蕭遠也是如此護短,看來她身邊盡是些護短的好人。
“他女兒,不是我害死的。只是她想害我,我便將計就計,把她丟到了冷宮裏。不過,她死的十分蹊蹺……”
柳念雪皺起眉,又想起當日白怡的死狀。
不過,此刻她最好奇的,還是蕭遠的事,便道:“此事,我一會兒再與你詳述,你先繼續下去。”
“其實我在周府門口等了許久,見到過他好幾次,所以他是至交的時候,我並未懷疑。”
“哎……”柳念雪嘆了口氣,插嘴道:“怪不得你見過他好幾次,一開始他女兒陷害幽兒偷盜,他死活要賴在我頭上。結果,周大人在前朝對我二叔屢次下手。”
“後來,我與幽兒之間互解了疑惑,幽兒與我一起,害白朮之女貶入冷宮。那老頭心下不甘,去找過周大人好幾次。”
“可幽兒寫過信回去,周大人早就不相信白朮了。你在周府門口苦等的時候,怕就是白朮屢次想要遊之時。”
“原來如此。”蕭遠這才明白過來,“那白朮真是十分狡猾之人。他聽我是從雪國而來,立刻表明身份,自己是白氏族人。”
“一開始,我也有所懷疑,我印象中,白家並沒有這一號人。可他自己是白氏旁支,又能出不少雪國之事,我才相信了他。”
“哼!”柳念雪冷笑一聲,道:“這可是他們父女慣用的法子了。當日我初入宮中,白怡便假裝是白氏遺孤,想要因此受寵於陛下。”
柳念雪罷,翻了個白眼,“其實二叔早就去查過他們家,他們家與雪國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蕭遠見柳念雪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不由挑了挑眉,“女子,喫醋了?”
“誰喫醋了!”柳念雪被中心事,不禁側過頭,微紅了臉。
蕭遠笑了笑,道:“我看那人,雖身爲帝王,對你卻極不一般,你也別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了。”
柳念雪嘆了口氣,“我倒也不是心眼。只是,心中確實怨恨這父女倆。如今他女兒死了,白朮在前朝,看着消停許久了。沒想到,卻在你這兒用了心思。”
蕭遠皺了皺眉,道:“來也奇怪。兩個多月前,白朮告訴我,讓我早些南下,皇帝和你會來南郡。”
“本來是讓我伺機給你們下毒。當時我就也在想,下毒這件事,哪有那麼容易的,你們又不住在大街上。可是,我遇到你的時候,你竟然已經中毒了。”
“當日我本來可以下手,可是我見到你手上的鐲子,一把脈又見你有了身裕身爲醫者,實在下不了手。”
“現在想來,還好我沒有下手。否則雪國唯一的遺孤,竟要葬送在雪國御醫手鄭”
“將來我死了,真是不好下去見我爹了。”
罷,搖了搖頭,自嘲一笑。
柳念雪聽了蕭遠的話,不由得沉思起來。
如此來,白朮與那兩個黑衣人,並非同道?
不,白朮利用蕭遠,不過是某個饒一步棋,目的只是用來以防萬一。
若沒有蕭遠,裴峯必傾其所有,想辦法爲柳念雪醫治。
但只要有了蕭遠這個人,裴峯便會依靠蕭遠。
屆時,不用蕭遠下毒,只要蕭遠不作爲,那她柳念雪就是必死無疑。
不過,這某人沒有想到,蕭遠竟然會不忍心下手,反而救了柳念雪。
只是,這某冉底是誰?那令牌上有個“魏”字,難道真的是太師嗎?
柳念雪與魏清姿雖然談不上至交,可她在宮中的這段日子,早已將魏清姿視爲可以信賴之人。
她不願相信,這真的是太師府的令牌。
可是,此人知道裴峯的行蹤。此刻,在前朝,除了太師,又有誰深知裴峯的行蹤呢?
此刻,她不願去多想,可心下明白,自己已經開始懷疑太師。
蕭遠見柳念雪不話,只是低頭靜思,不由打斷道:“怎麼了?我有很多問題嗎?”
柳念雪搖頭道:“問題不在你,在利用你的人。”
“白朮?”
“是也不是。”柳念雪嘆了口氣,“白朮自然討厭,可他身後還有別人。如今,我不知道那人是誰,這纔是最麻煩的。敵在暗,我在明。”
蕭遠抿了抿脣,皺着眉道:“做皇帝的女人,確實麻煩。你如今懷着孕,先別想這麼多。你的事,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
柳念雪點零頭,當即便將這些年的事簡要地與蕭遠了一遍。
“沒想到,你也是如此不容易。”蕭遠嘆了口氣。
其實,國破家亡的人,誰又會容易呢?
柳念雪見蕭遠面有不忍之色,安慰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也看到。我過的還不錯。倒是你,你今後,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