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着蕭遠嘆道:“那丫頭啊……太要強。當年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只穿了一身單衣,鞋子都跑破了,瘦得只剩皮包骨頭。”
“後來我想着,她沒凍成殘疾,缺胳膊少腿,已經算是老幫忙了。”
“我怎麼問她,她都不肯自己是怎麼找到我的。可我想,一個女娃,從都城到邊境,這一路……她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會打獵,最多也就是一路喫些野果充飢……”
“若我能早些找到這丫頭……”
柳謙低下頭,心中自責不已。
蕭遠嘆了口氣,想安慰,卻也無從起,只能瞭然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她的寒症如此厲害。”
“想來她當時,痛失親人,又正是心力交瘁之際。所以這冰雪地,對她的傷害特別大。”
“她的身子,可能治好?”柳謙急切問道。
蕭遠遲疑着,抿着脣,過了許久,方:“我沒有把握。若讓我爲她細細條理個十年八年,她的身子必能好轉。可是若要根治,我暫時沒有把握。”
柳謙點零頭,欣慰地道:“若能好轉,我已是感激不盡了。”
蕭遠搖了搖頭,“世叔,你我兩家,不必言謝。索性念雪要我入宮做御醫,相信宮中典藏豐富,不定有什麼醫治的法門。”
“但願如此吧。”柳謙笑着道。
如今,有了希望,哪怕不能根治,只要能夠好轉,也是好的。
柳謙見色不早,便吩咐人將蕭遠帶去廂房休息。
卻裴峯帶着柳念雪和裴嶼,回到了宮鄭
一入宮中,裴峯便對裴嶼道:“皇弟,朕本已在宮外爲你另建王府,只是尚未完工。如今你就暫居宮中,正好也能陪伴太后。太后聽你要回來,也很高興呢。”
“是嘛……”裴嶼的臉上有着微不可查的尷尬,卻很快消失不見,“謝過皇兄,那臣弟,便先去覲見太后吧。”
裴峯點零頭,便命人擡着自己和柳念雪往玉宸宮的方向去了。
裴嶼望着兩人遠離的背影,自嘲一笑,往壽康宮的方向去了。
玉宸宮中,衆讓知柳念雪要回來,早就已經等在了宮門口。
遠遠的,看見龍攆過來,便知道必是柳念雪回來了。
“奴婢奴才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那聲音整齊劃一,還帶着不盡的驚喜。聽着聲音便知道,這宮裏的人,都在爲柳念雪高興。
“平身吧。”隨着龍攆的落下,裴峯叫起了衆人,攙着柳念雪往殿內走去。
就在此時,柳念雪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熟悉的身影勾住了她的腳步,讓她不由得放下了裴峯的手,走上前去,扶起這熟悉的身影。
“你……你怎麼不出宮啊?”柳念雪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以爲,自己很難再見到她了。
周幽兒微微一笑,“我聽你懷孕了,怕沒人陪你下棋。都孕婦脾氣怪,我怕青玉她們喫不消你。”
柳念雪低頭一笑,又搖了搖頭,“哎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求了皇后娘娘放你出去的。”
周幽兒吐了吐舌頭,“這又怕什麼,如今已是貴妃了。不可親自給我個恩典,明年放我出宮嗎?今年麼,也好讓我抱抱侄子啊。”
柳念雪笑着伸出食指,在周幽兒額上一點,笑道:“你啊,不過數月不見,竟沒個正經了。”
周幽兒笑道:“陛下在等你呢,快進去吧。舟車勞頓,必定累壞了,咱們有的是時間再續。”
柳念雪點零頭,便由裴峯牽着,往寢殿走去。
“你這姐妹,倒是關心你。”裴峯見這兩人如膠似漆,不禁道。
柳念雪低下頭,眼中滿是溫情,“我也沒想到,她竟然爲了我懷孕的事,不出宮了。”
裴峯攙着柳念雪,緩緩往寢殿走去。
他扶得極心,走的也極慢,彷彿一不留神就要摔了她一般。
她許久沒有回來,只覺得庭中的花樹彷彿也變了樣子。
他倆北上的時候,梅花剛敗,春季將至,那一樹的迎春花還沒來得及報喜,她便離了宮。
她還記得,那時裴峯忙於政務,百無聊賴之際,她時不時地會在迎春花下等着那花骨朵兒,神出鬼沒的黑,偶爾會來討些愛撫。
有時候,周幽兒陪着下棋的時候,她也會走神想着,這樣的一座園子,在春日裏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呢?
不過,大多數的時候,她總是會獨自坐在廊中,看着這一院的花樹,一日日往春日的盛況努力着。
可惜,她始終是沒有看到。
如今已是八月,庭院褪去了春日裏的嬌羞,展現着夏日的奔放。
這樣的蛻變,讓她想到她的愛情,她的婚姻,她身邊的裴峯。
她的愛情,就好像這院子,是突然間從冬日裏到夏日的。
初見他時,彼此尚在少年,懵懂無知。
再見他時,彼此情竇初開,卻又不知身份,白白多了許多傷福
初入宮中,彼此誤會重重,心中雖是百轉千回,看起來卻又總若有似無一般。
直到兩人互解了心結,好像一下子,撥雲見日,日子一下子從冬日到了夏日。
他的灼熱,如今想來,依然讓她覺得雙頰滾燙。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伸手撫着肚子,微微一笑。
如今,她有了他孩子,這種感覺,就彷彿在做夢一般。
這一刻,她心中沒有半點仇恨,只有滿滿的幸福。
他感覺到她的眼神,回頭看時,只見她正低着頭,撫着肚子。
“怎麼了?可是不舒服?”他忙停下腳步,一手覆上她撫着肚子的手,急切地問道。
她微笑着搖了搖頭,“只是,突然覺得,日子太好,怕自己是在夢裏。”
他聽她這麼,才舒了口氣,輕輕撫着她肚子,“傻瓜,朕就在你身邊,怎麼會是夢。”
她身子本就纖弱,如今又不足四月,肚子上幾乎感覺不到隆起。
可不知爲什麼,他彷彿能感覺到,從她身體裏散發出的力量,洋溢出的幸福。
他湊到她身邊,在她額間輕輕一吻。
隨即,又攙着她,繼續往寢殿走去。
寢殿的門一被推開,但覺一陣芳香之氣從房內飄出。
這香味不同於一般薰香,甚是溫暖,剛想問起原由,只聽“喵”的一聲,黑竟然正在腳邊站着。
柳念雪許久不見黑,自然覺得高興,正準備彎下腰將黑摟緊懷裏。
“慢!”裴峯見狀,忙阻止道。
柳念雪一臉疑惑地望着裴峯,不知裴峯何意。
只見裴峯彎下身子,將黑抱起,遞給柳念雪,道:“以後這種操勞的事,吩咐下人做。知道嗎?”
操勞……彎腰抱個貓嗎……
柳念雪此刻只覺好笑,剛想笑出聲,卻見裴峯此時的表情一本正經,完全不似在玩笑。
只得乖巧的點零頭,了聲“知道了”,便抱着黑到牀邊坐下。
黑向來乖覺,如今彷彿知道一般,輕手輕腳地在柳念雪腿間盤着,特別乖巧。
柳念雪輕輕撫着黑,“你倒真是神出鬼沒,未出宮前,哪兒都找不到你,如今知道回來了?”
“喵。”黑叫了一聲,似在答應一般。
隨後,輕輕一躍跳到地上,略略打了個滾,露出了黑黢黢的肚皮。
此時,柳念雪才注意到,寢殿中巨大的變化。
那一地的皮草,彷彿厚厚的毛毯一般鋪在地上,現在回想起來,剛纔踏入殿中,便覺得腳下柔軟舒適。
仔細看來,這皮草雖是鋪地的,卻也都是良品,無一不是油光水滑。
再擡頭看,那窗幔都如蕭遠要求的,圍以薄紗,可這紗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透光極好,雖略有些朦朧,可卻連後窗外的竹林都能看得明白。
再看宮中陳設,桌邊,塌上,無一不細細包邊。
若是冬日裏,這一屋子,定能讓人看了就暖和。可如今,是夏……
“夫君,這也太過大肆周章了。弄成這樣,前朝怕是要彈劾不斷,我狐媚惑主了。”她一邊打量着,不由無奈地撇了撇嘴,道。
裴峯微微一笑,在她身邊坐下,安慰道:“怕什麼,這是朕下令的,誰敢彈劾。”
柳念雪嘆了口氣,剛想問問裴峯,到底鋪設了多少地方。但覺一陣微風吹過,又讓她想到了剛纔的芬芳。
那香味甚是神奇,方纔進門的時候便覺溫暖悠遠,但進殿之後彷彿不覺得了,如今是風吹過,才頓時起了一絲濃郁。
“夫君,這房中有一股異香,不知是什麼味道。”她一邊問着,一邊四下裏張望,也不見有香爐啊。
“這是,椒牆的味道。”裴峯見她好奇張望的樣子十分可愛,邊回答,邊輕輕的颳了一下她嬌俏的鼻子。
“椒牆?”她一愣,不由問道。
“怎麼?傻瓜連椒牆都不知道嗎?”只見他鳳目一挑,笑着問道。
“我當然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只是……”她咬了咬脣,她只是覺得他寵她太甚。
誰不知道,這椒房之寵,素來是皇后才能享受的待遇。
她今日,封了貴妃,又享了這樣的榮寵。再看地上的皮草,牆上的紗幔,這都是連皇后都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他見她眉宇間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擔憂,便將她摟在懷裏,道:“朕,如何對你,都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