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裏,裴峯的話,打破了沉默。
而柳念雪,正躲在屏風後,偷偷地看着這對師生。
這不是她第一次偷聽了,不過這次,她學聰明瞭,備了張椅子,舒服地坐着。
魏忠義嘆了口氣,想起方纔管家衝進書房的場景。
“老爺!不好了,戴三全招了!”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管家如此慌張,那人跟隨他多年,性子早已比常人沉穩得多。
戴三一招,錢肅也招了。
不過,錢肅招供的內容,是白朮花了大價錢收買了他,要他陷害自己的頂頭上司。
馮徵當庭釋放,白朮進了刑部大牢。
魏忠義本來在家中等着緝拿自己的旨意,卻不想,等到了一席宣他入宮的詔書。
此刻,魏忠義看着眼前的一代君王。
初見時,他分明只是個孩子,爹不疼娘不愛。
只因他有着與年紀不符的成熟和懂事,勾起了魏忠義的惻隱之心。
用盡心血教他一切,如今,他長大了。
“臣老了,陛下卻長大了。”
“老師是國之棟樑,下文人皆聽老師號令,老師哪裏老了呢?”
魏忠義苦笑了一聲,原來裴峯一直在意的,是這個。
“臣老了,下人皆聽陛下號令,不是臣的。”
裴峯沒有話,似乎在等着魏忠義什麼。
“老臣願意告老還鄉,但求陛下,善待下文人和……和老臣的女兒……”
這一刻,魏忠義真的覺得自己老了,突然覺得自己手上好像並沒有什麼籌碼。
“太師,永遠是太師,永遠是朕的老師。”
魏忠義明白了,這個學生,果真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學生。
“可臣,常覺力不從心,雖有靜王殿下主禮中書省,可尚書省的事,實在也是繁雜。”
裴峯微微一笑,“如此,老師大可不比擔憂,朕自會找人,替老師分憂。”
“陛下可否答應,善待清姿……她入宮之後,並無什麼錯處啊……”
“老師,可否先回答朕一個問題?”
“陛下請講,老臣自當直言。”
“不知爲何,老師與令愛總是不肯放過朕的愛妃……”
魏忠義皺了皺眉,彷彿並不明白裴峯所指。
只見裴峯看了一眼身邊的李福全,李福全會意,對門外嚷着:“把人帶進來。”
兩個太監,被人反綁着,丟在地上,嘴裏還塞着布。
“陛下何意?”
魏忠義不解,這兩個太監,他素昧平生。
“這兩人,奉了鳳梧宮的命,對玉宸宮的飲食動手腳。”
裴峯的語氣平靜,卻冰冷。
魏忠義能感覺到,裴峯語氣中,已有了肅殺之氣。
方纔他逼自己讓位出來,都不曾如此,如今爲了個女人,竟然……
哎……到底是紅顏禍水,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就該想法子除掉這個女人。
“不可能!皇后何許人,不會行此齷齪之事。”
“或許吧,只是女兒,該與父親,同氣連枝。”
魏忠義眯起眼,不由得有些生氣。
“乒”
一塊木板,落到地上,冷冷的,彈了一下,最終才平靜地躺下。
魏忠義看着那塊木板,那是塊漆黑的烏木,這樣好的質地,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擁有的。
那上面,用金線描了一個“魏”字。
不是他府上的,又會是哪兒的?
裴峯,怎麼會有他府上的令牌?
見魏忠義一臉疑惑,裴峯冷聲道:
“老師,該不會不認得自己府上的令牌吧?怎麼老師的屬下,沒有告訴老師嗎?當日在南郡,他們丟了令牌。”
南郡?令牌?
魏忠義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無話可。
“陛下!此事並非父親所爲!皆是臣妾所爲!”
突然之間,魏清啄聲音,響徹了整個前廳。
“你這丫頭!不要胡,此事與你無關,快出去!”
魏忠義急了,忙上前阻止。
可方纔門口的李福全和衆侍衛都阻止不了魏清姿,如今魏忠義又如何攔得住她。
卻見魏清姿早有準備,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間。
“陛下,臣妾自知死罪,但求陛下放過父親。種種事端皆是臣妾一人謀劃,與父親無關。”
裴峯皺起了眉,魏清姿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先把匕首放下。”裴峯的聲音,比方纔更冷。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威脅自己,更何況,是個女人。
魏清姿目光堅毅,絲毫不爲所動。
“朕命令你放下。”
兩相對峙,無人退縮。
是了,這女子嫁入宮中那麼久,何曾聽過他這個皇帝的話。
“皇后,朕知道你護父心切,但沒有證據的事,你可別亂認。”
魏清姿微微一笑,似是苦笑,又似乎是不知哪裏來的自信。
“陛下大可看看那令牌,角落處,是否有個很的清字。”
只見魏忠義臉上一驚,趕忙要去拿地下的令牌。
可李福全何等的伶俐,雖身材略圓潤了些,卻搶先一步,在魏忠義之前拿到了令牌。
“陛下請看。”李福全雙手奉上令牌。
裴峯仔細一打量,果然有個“清”字。
“陛下,這令牌,確實是魏府的令牌,可以號令魏府上下。可有一個清字的,只此一塊,是臣妾貼身所櫻”
“派人去南郡的,是臣妾。”
“這兩個太監,是臣妾買通,偷偷換掉柳貴妃每日的飲食。”
“就連馮尚書,也是臣妾找人陷害的,不過是借了父親的名頭,方便行事。”
魏忠義此時真的急了,早已沒了太師的儀態,“你這丫頭!不要了!”
他急的跺腳,卻礙於魏清姿手上的匕首,無法上前勸阻。
“丫頭,聽話!回鳳梧宮去!別了!”
魏清姿回過頭,眼中含着淚,但更多的是釋然和欣慰。
“父親,女兒不孝,做出如此骯髒之事,已讓父親蒙羞。怎可再讓父親爲我頂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