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緩緩睜開眼。她皺了皺眉,望向窗外,起身坐到牀沿。
“主子?”輕柔的呼喚聲中帶着幾分遲疑。門外人不知裏面的動靜是否是要起身。
“進來吧。”
青玉和蘭香帶着幾個宮女走了進來,一邊伺候柳念雪洗漱,一邊說道:“主子,陛下已經去早朝了。”
“知道了。何時去的?”
青玉垂眼皺了皺眉,隨即才說道:“比平時略晚了一些。”
柳念雪皺了皺眉,並未繼續問下去。
青玉抿了抿脣,“主子,梅香那兒帶信來,大皇子一切都好,只是想念主子。主子不方便一直去壽康宮,不如就讓梅香帶着大皇子出來,也可一解主子的思念。”
柳念雪想了想,“讓梅香每隔一日帶昊兒去御花園遊玩。我與他在那裏相見吧。”
“奴婢明白。主子稍候,奴婢先去傳膳。”
柳念雪點了點頭,遣散了身邊衆人,獨自坐到梳妝檯前拿起梳子,竟自己梳起了頭髮。
她好像甚少自己梳頭,小時候有母后,在京都有梅香,進了宮便更有的是人梳了。
此刻,她看着鏡中地自己,頭髮烏黑油亮,容顏嫵媚貌美,只是眉眼之間略帶了些疲倦。
她要一生一世,她要活下去。
突然間,生命對於她的意義,好像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鮮明瞭。
沒過多久,早膳端了上來,柳念雪坐到圓桌前,吩咐衆人都退了下去,獨獨留下了青玉和蘭香。
“青玉,你在鳳梧宮中,可有相熟的人?”
青玉上前一步,說道:“主子,我們宮中的鈺兒,如今正在鳳梧宮中伺候。”
“哦?”柳念雪饒有興趣地擡起頭,“可是以前,打理書房的鈺兒?”
青玉點了點頭,“奴婢曾在路上遇到過她幾次,皇后似乎並不知道鈺兒在玉宸宮中伺候過,對她並不上心。不過,皇后並不像表面這樣嬌柔可人,她身邊的大宮女也不像看起來那麼好相處。”
柳念雪微微一笑,“本宮覺得,鈺兒以前打理書房,甚是得力。”?
青玉回以一笑,“奴婢明白了,主子放心。”
柳念雪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用早膳。
蘭香在一旁認真地聽着,並不說話,只是暗自記了下來。
蕭遠來的時候,柳念雪已經用完早膳了,正一邊看書,一邊等他。
“今日起的倒是早啊?”
蕭遠一邊感慨着,一邊走到柳念雪身邊,拿出脈枕放在桌上。
這兩人早已駕輕就熟,一個伸手放上脈枕,一個便伸手覆了上去。
蕭遠點了點頭,收回脈枕,“不錯,不錯,雖然睡得一般,不過這幾日脈象都不錯。”
“可有什麼好方子,讓我更好一些。”
蕭遠擡起頭,略帶驚訝地望着柳念雪,“你今日怎麼了?以前你從不關心這些。不是生死有命嗎?”
柳念雪微微一笑,“我想活下去。”
蕭遠雙眉一擡,“喲!這可不容易,保持這個想法,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柳念雪的脣角尷尬的勾了勾,“這……也能對身體有好處。”
“當然!你沒看那些百歲老人,每一個都是堅強勇敢快樂的嗎?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每天心眼比那針眼還小,還能長命百歲的?”
柳念雪白了蕭遠一眼,“說不定只是你沒遇到罷了。”
“我可是蕭神醫,我說的話,你如果都放在心上,不敢保你長命百歲,延年益壽是肯定的。”
“好吧,反正交給你了。我一定要活下去。”
蕭遠盯着柳念雪打量了一番,一時間覺得她今日從上到下的氣息好像都有些不同。
“你到底怎麼了?我都不能說?”
“我就是覺得,萬一我死了,我的男人,不就成了別人的男人……”
蕭遠哈哈一笑,“你喫那個皇后的醋啊!昨兒個十五,日子難過吧,怪不得沒睡好!哈哈哈。”
柳念雪翻了個白眼,剛想反駁,竟見裴峯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
柳念雪一愣,“今日怎麼那麼早?已經下朝了?”
裴峯慌忙走到柳念雪身邊坐下,“今日事情不多,本來下朝還要見幾個人,我都推了,讓他們明日再來。”
柳念雪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我……”裴峯一臉焦慮地望着柳念雪,緊緊將她的手攥在手裏,卻彷彿不知從何說起。
柳念雪皺起眉,疑惑地望着裴峯。
裴峯嚥了口唾沫,“昨天,我明明把她灌醉了,今天醒來的時候,竟然又睡在她旁邊。真的是見了鬼了。”
裴峯向來冷靜,此刻的聲音竟然充滿了不安。
不說倒也罷了,說了,她只覺心中一口悶氣一時無處可去。
不由得撇過臉,不看裴峯。
蕭遠此刻坐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裴峯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或許他可以慢慢的挪出去。
想到此處,蕭遠望了望門口,準備慢慢往門口挪。
“你今天不許去鳳梧宮了。”
“可……我……”
柳念雪一雙怒目瞬間瞪向裴峯,裴峯嚥了口唾沫,“我想個理由。”
“我幫你想好了。蕭遠!”
“啊?”
柳念雪轉頭瞪向蕭遠,蕭遠正在努力往門口挪,被這一聲嚇了一跳。
裴峯驚訝的回過頭,“你怎麼在這兒?”
柳念雪根本不顧裴峯的驚訝,對蕭遠說道:“蕭遠,我今日的身子如何?”
“我剛不是說了,你……”
柳念雪一眼瞪向蕭遠,將他的話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他可從沒見過柳念雪這種帶着威脅的眼神。
他看了一眼裴峯,又看了一眼柳念雪,臉上露出禮貌的假笑,對兩人躬身說道:“回稟陛下、娘娘,娘娘今日身體欠佳,應該臥牀休養。”
柳念雪點點頭,伸手一揮,“行了,你出去吧。”
蕭遠得了特赦一般,長舒了一口氣,一溜煙就出了門。
柳念雪轉向裴峯,“陛下可聽到了?”
裴峯木訥地點了點頭,也被柳念雪方纔的氣勢所震懾。
柳念雪嘆了口氣,眼中的戾氣漸漸退了下去,轉而被疲倦浸沒。
裴峯看來眼中,心中一疼,起身將柳念雪摟住,“念雪,你別難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昨天都想好了。用了晚膳,就去偏殿批奏章批通宵。
誰知她來灌我酒,我就想着,我先把她灌醉了再說,可我看的真真的,她一定是睡了過去的。我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怎麼會這樣。”
裴峯的語氣中充滿了懊悔,柳念雪伸出手,回抱着裴峯。
“夫君,我知道你盡力了。可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次、兩次,誰知道將來還有幾次。萬一真的成了,萬一你們有了孩子,你有沒有想過,昊兒要怎麼辦!”
柳念雪說着說着,不禁激動了起來,聲音中帶了一些哽咽。
裴峯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一開始並沒有想的這麼遠,可柳念雪說的沒錯,這是一個問題,一個嚴重的問題。
“夫君,顧家弄了這麼一個妖豔地不像皇后的皇后進來,無非就是想要誘你一時之錯。只要有了嫡子,將來順理成章就是後世之君。
我朝向來立嫡立長,沒有嫡子,昊兒就是後世之君。可有了嫡子,昊兒又算什麼?我不是貪圖自己的兒子做皇帝,可我不能讓我的兒子成爲別人死活都要拔掉的眼中釘!
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將來有一天,怎麼死都不知道!”
柳念雪的話,像一劑猛藥,驚得裴峯身上一震。
裴峯拉開柳念雪,伸手爲她抹去淚痕,“念雪,你放心。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一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你我再合計一番,左右這個月過去了,我們從長計議。”
柳念雪笑着點了點頭,含住淚,靠進裴峯懷裏。
裴峯摟着柳念雪,皺着眉。
他一直以爲,對外暗地攻擊顧家,對內安撫顧嫣兒,如此方可兩全。
可柳念雪說得對,顧嫣兒已經對他下手了兩次了,如果再縱容下去,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真到了木已成舟的那一天,自己就太被動了。
晚膳時分,鳳梧宮的人,果然來玉宸宮中請人。
裴峯也按原先所想,只說柳念雪身體欠佳,要在此陪伴。
鳳梧宮中,顧嫣兒得了消息,不由得又摔了一個杯盞。
江尹臉上帶着似有若無的淺笑,一邊命人將地掃乾淨,一邊上前安慰道:“主子,別生氣。您昨日不是已經成事了嗎?”
顧嫣兒深呼了幾口氣,怒道:“那個賤人!得寸進尺!今日是十六,陛下本就該來鳳梧宮!”
江尹重新奉上一杯茶,“主子,別和那個小人計較。我們多得是機會。”
顧嫣兒順了口氣,眼中略帶了些疑惑,“不過,昨兒到底怎麼了?本宮記得,自己睡了過去。”
江尹微微一笑,“主子,您既然睡了過去。自然是陛下,抱您進的房間吧。”
顧嫣兒低頭一笑,臉上難得出現嬌羞之姿,看的江尹不禁有些發愣。
“怪不得他要把我灌醉……”她嘴裏暗自嘟囔了一句,又對江尹說道:“今日的燉品呢?”
江尹躬身道:“主子放心,立刻就端上來。”
顧嫣兒滿意地點了點頭,脣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