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黑子卻漫不經心,過了許久方纔緩緩落下。
裴峯擡起頭,望着對面心不在焉的柳念雪,“怎麼了?今日怎麼老是慢半拍,心情不好嗎?”
柳念雪嘆了口氣,“上午我去了太尉府,好不容易要套公孫夫人說出一些話了。誰知道太尉大人,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那個時候回來……好煩啊……”
裴峯無奈一笑,“那便算了,下次再去也是一樣。”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柳念雪坐直了身子,嘆了兩聲,“我看,公孫夫人根本不想說這件事。今日也是我一再攛掇,她激動起來了,才快要說出口了……”
“到底什麼事?這樣上心?”裴峯疑惑地問道。
柳念雪一愣,方纔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將此事告訴過裴峯。
可是,此事涉及太后,她要怎麼說出口呢?
見柳念雪微微咬脣,欲言又止,裴峯心中一笑,假意嗔怒道:“怎麼?夫人有事瞞着我?”
“不是!”柳念雪一急,不由得喊了一聲,可轉念一想,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擡起頭,見裴峯的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不禁心頭一酸,“我說了,你可不高興,也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
裴峯皺起眉,並未直接回答柳念雪。
柳念雪見狀,以爲裴峯生氣了,不由得越發擔心,低頭嘆了口氣。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此事事關太師與太后,我怕你聽了,會不高興。我其實早就想告訴你了,還要一直憋着,我也很難受……”
裴峯微微一愣,隨即低頭一笑,“你說那件事啊……”
柳念雪一愣,擡頭望着裴峯,“你知道?”
“當然知道,我早就知道。”裴峯一臉輕鬆,彷彿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夫君……不難受?”柳念雪有些疑惑,一時間都不知應該問什麼問題了。
裴峯微微一笑,“乍一聽的時候,確實有些難受,畢竟一個是母后,一個是老師。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那麼一回事。
這畢竟是母后入王府之前的事,後來,兩人並無逾矩之舉。再者,父皇和母后的關係……向來很微妙……”
裴峯說的一臉輕鬆,不過柳念雪看在眼裏,卻不禁有些心疼。
只見裴峯對着柳念雪溫柔一笑,“你就是爲了這件事擔心?”
柳念雪點了點頭。
裴峯對柳念雪招了招手,柳念雪見狀便走到裴峯面前。
裴峯拉着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摟在懷裏,柔聲說道:“不必擔心,此事我早就知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今日去打聽的事了嗎?”
柳念雪想了想,說道:“其實日前,我曾聽說。太后入王府前,曾經約了太師離開。不過太師不知爲何,並未赴約。”
柳念雪說的很小心,一邊說,一邊細心觀察着裴峯的表情。直到確認裴峯確實並不難受,才繼續說道:
“其實,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在懷疑,太師一定是被什麼事情牽絆住了。而這個牽絆很有可能來自顧家。
如今母后仍是站在顧家那邊的,這件事或許能成爲母后倒向我們的導火索。今日公孫夫人恰好說道此事,我本想追問原由,卻無奈被太尉打斷了……”
柳念雪說道此處,不免有些失望。
裴峯搖了搖頭,摸了摸柳念雪的腦袋,說道:“就算母后站在顧家,我們仍有勝算,你不用那麼擔心。”
柳念雪抿了抿脣,“我心裏明白,時間拖的越久,可能出現的麻煩就越多。顧家根基深層,朝堂之上的事情自然只能慢慢處理。但家族的根基,卻要想辦法快刀斬亂麻方可。
其實我總是不明白,太后當年入宮,算得上是被顧家強迫的。太后如此聰明,自己難道就不明白其中蹊蹺嗎?爲什麼如今,仍然甘於依靠顧家呢?”
裴峯嘆了口氣,“念雪,你自入宮,便獨寵後宮,又怎會明白母后當年的苦楚。入宮之前,顧家離不開母后。入宮之後,便是母后離不開顧家了。”
柳念雪一愣,隨即很快明白過來,不由得嘆了口氣,“如此,就算知道了,太后說不定,也不會……”
“那倒未必。”裴峯微微一笑,“母后如今已貴爲太后,她與顧家,已經是互相依靠的關係了。”
柳念雪望着裴峯,點了點頭,“確實……如今,顧家也離不開母后了……”
裴峯伸手颳了一下柳念雪鼻子,笑道:“我怎麼覺得,你最近變笨了。”
裴峯將柳念雪抱好,伸手揉着她的肩膀,笑道:“夫人辛苦了,夫人比爲夫還要辛苦。”
柳念雪伸腳在裴峯腿上輕踢了一腳,嗔道:“笑話我,你就知道笑話我。對對對,就是這兒,多捏兩下,這兒酸的很。”
裴峯一邊輕輕捏着,一邊笑道:“你平日裏,就不會讓宮女替你捏捏嗎?”
柳念雪一愣,“我倒是真沒想到……多謝夫君提醒。”
“你啊,身爲皇貴妃都不會享受。”裴峯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捏了幾下,突然將柳念雪打橫抱起,往牀邊走去。
柳念雪伸手勾着裴峯的脖子,“夫君真是偷懶,不過才捏了兩下……”
裴峯笑着將柳念雪放在牀上,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道:“不急,一會兒爲夫好好替夫人捏捏。”
柳念雪害羞地伸手錘了一把裴峯的胸口,卻被裴峯一把攥在了手心裏……
雖是冬日,玉宸宮中卻春意甚濃,而宮中的另一處,此時卻並不太平。
顧嫣兒第一次懷孕,孕吐的反應特別強烈,如今每日吐的比喫的還要多。而自上一次鳳梧宮事變之後,裴峯從來都沒有去過鳳梧宮。
顧嫣兒想到此處,不禁心裏越發難受。
她對裴峯的感覺,可說是非常微妙。他們之間自然是談不上什麼愛不愛的,不過,顧嫣兒很清楚,無論愛不愛,這個人都是皇帝,自己要做皇后,就必須視他爲夫君。
要說當年初次相見的時候,顧嫣兒多少也對裴峯有過幻想,畢竟像裴峯這樣,英俊瀟灑而又溫文爾雅的男子,很難讓女子不動心。
可當她使盡渾身解數,依然無法讓裴峯對自己動心一分的時候,她開始明白,這個男人的心中只有一個“死了”的柳貴妃。
難道,她這個活人,比不上死人嗎?
雖然生氣,不過她不需要害怕,因爲那個柳貴妃畢竟“死了”。死了的人,是永遠沒辦法和活人爭的。
雖然柳貴妃有個兒子,不過沒關係,只要她有一日也生了兒子,她的兒子就是嫡子。她知道,顧家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她得到儲君之位。
到時候,就算是她在宮中做太后的姑母,也無法阻止顧家再培養一位太后的野心。
可柳念雪竟然活着回來了。
那一刻開始,顧嫣兒害怕了。她想先給柳念雪一個下馬威,可這新入宮的皇貴妃竟然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還讓自己吃了癟。
這個女人太討厭了,無論如何,她都要除掉這個女人。
所以,當她知道那個鈺兒竟然是從玉宸宮中調來的,她很快就想到了辦法。
江尹說的對,只要那鈺兒承認對自己不利,她就能把這些事賴在柳念雪頭上。這樣,雖然不能立刻除掉柳念雪,至少也可以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可是誰又能想到,顧嫣兒竟然偷雞不成蝕把米。
還被柳念雪當面揭穿了那個滋補偏方。
雖然,在顧嫣兒的哭訴下,太后最終沒有處置她,只是將江尹杖責了二十。此事也沒有公諸於世,算是最好的結局。
可顧嫣兒實在是恨死柳念雪了,自從這個女人出現,便什麼事都不順着自己的想法來了。
就連那些以前時不時會來討好一番的宮嬪,如今都是鳳梧宮與玉宸宮兩邊跑的了。
顧嫣兒一邊吐,一邊憤恨地瞪着眼。
江尹在一旁急得不行,一邊爲顧嫣兒順氣,一邊命杏兒趕緊去拿些瓜果蜜餞,讓顧嫣兒能聞着舒服一些。
杏兒嚇得直點頭,趕緊推門出去了。
顧嫣兒一咬牙,將江尹推到一邊,怒道:“你在這裏爲本宮拍背有什麼用!那賤人還在玉宸宮中快活!”
江尹一臉爲難,“主子,奴才也想趕緊處置了賤人。可家裏發話了,要我們最近在宮中謹慎處事,不要得罪那個賤人。”
“哼!”顧嫣兒怒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本宮所受的屈辱,就這麼算了嗎!”
“娘娘放心。”江尹上前一步,眯着眼,咬牙道:“只要家裏一開口,奴才定有法子,處置了那賤人。管叫娘娘,心裏舒坦。”
江尹本以爲此話會讓顧嫣兒高興一些,卻見顧嫣兒一伸手,便將桌上的茶盞摔在地上,“本宮不要再等了,本宮要那賤人馬上就受到懲罰!”
顧嫣兒咬着牙,眼中的怒火似乎非要用鮮血方能熄滅一般。
江尹看在一旁,竟不禁心中也是一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