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峯明日還要早朝,柳念雪便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你剛纔爲什麼拉着我……不讓我阻止馮爺爺……”
她的言語中不免有些抱怨,她不放心馮徵一個人去顧府,此刻在她看來,顧府早已成了龍潭虎穴,根本就不能輕易前去。
“你已經失去冷靜了。你自己想想,這個時候,馮大人去顧府,難道不是最好的決定嗎?”
柳念雪側過頭,似乎不願與裴峯爭辯。
裴峯嘆了口氣,“其實你心裏也很明白,你我是去不了的。顧家本就是針對岳父,他要是前去,纔是真的羊入虎口。
馮大人既然是馮小姐的父親,此事由他前去,纔是最順理成章。
況且,馮大人心中自然清楚應該怎麼做,哪怕顧家要他脫離柳氏這個圈子,他只要假意答應,待我們大計有成,便也沒事了。
可如果讓岳父去,很有可能,就要以命換命了。”
“可是,讓馮爺爺去,也會有這樣的危險啊!”
“所以我才讓馮大人,萬事務必要回來商量。顧家要他命的可能性,遠比要岳父命的可能性小得多。”
雖然知道裴峯說的都是事實,柳念雪卻依然沒有辦法就此放心。
其實裴峯也是一樣,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可顧家是不是真就會如他所料,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只能說,以他這些年與顧家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馮徵去絕對是最好的主意。
馮徵顯然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會不顧衆人阻止,執意要獨自前去。
第二日一早,馮徵沒有去上朝,而是直接來到了顧府門口。
最近前朝無事,處處透露着暴風雨前的寧靜。而顧宏也已經多日不曾上朝了。馮徵料定,他今日,也是不會去上朝的。
顧府的管家,似乎早就料到馮徵會親自前來,連回稟都不用,就立刻領着馮徵入了府。
這座府邸,在大齊的歷史悠久。聽說在前朝,也是一家世襲的名門望族所居。高祖登基之後,便將這個宅邸賜給了顧家,以示顧家的門楣也會永世世襲,綿延大齊。
早就聽聞,顧府的裝潢優雅高貴,既不失尊貴,又不過分華麗。
但此刻,馮徵哪裏還有心情去看周圍的裝飾,他眼中只有管家的後背,一路跟着管家,走到了一間房門口。
“馮大人請進,老爺正在裏間等候。”
馮徵點了點頭,推門進去了。
一進門,便見一位童顏鶴髮的長者坐在中間,一旁立着一個威武英俊的中年男子。
這兩人,便是顧宏與顧江父子。
馮徵微微一笑,對顧宏拱手道:“太傅大人,有禮了。”
顧宏站起身,對馮徵回了個禮,“尚書令,有禮了。”
隨即便示向一旁的椅子,“尚書令請坐。”
馮徵也不客氣,便在一旁坐了下來。
顧宏轉頭對顧江說道:“江兒,你去給尚書令倒杯茶。”
顧江點了點頭,隨即將早已準備好的茶盞,送到馮徵面前,遞上前道:“尚書令,請喝茶。”?
馮徵接過茶,卻沒有喝,只謝了一聲,便將茶放在了一邊。
顧宏見狀,突然哈哈大笑,“怎麼?尚書令如此害怕?就連老夫府中的一盞茶都不敢喝了?大人放心吧,老夫就是要動手,也不會在自己的地方。”
馮徵冷冷一笑,“太傅大人,本官不是不敢喝大人的茶。不過,本官不願喝大人的茶。”
顧宏眉頭一皺,只聽馮徵繼續說道:“這茶,是該與至交好友喝,也該與家中親眷喝。不過麼……本官與太傅之間,實在是夠不上這一杯茶。”
“你!”顧江眼看要發作,卻見顧宏擡手阻止,才立刻禁了聲。
顧宏微微一笑,“尚書令,你今日前來,既是有求於老夫,又何必如此言語無狀,惹得老夫不高興呢?”
馮徵坦然一笑,“不論本官說什麼,是否引得太傅大人高興。從本官踏入大門的那一刻起,想必太傅大人已經想清楚了條件。既然如此,太傅大人直言便是,無需拐彎抹角。”
顧宏大笑一聲,摸了摸鬍鬚,讚許地點了點頭。
如果這馮徵不是對家,或許自己與他倒是可以結交一番,可惜了……
“尚書令,聽聞你早年喪妻,膝下只得這一個女兒。”
“太傅大人,本官已經該說了,無需拐彎抹角,直言便是。”
“如果讓太傅大人一命換一命,那應該,不算過分吧?”
馮徵眯了眯眼,擡起頭,卻見顧宏笑得十分淡然,如同他不是再要一個人的命,而是在給一個人好處一般。
他突然一笑,彷彿這一切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好!本官答應了。不過,本官必須親眼看着女兒無恙。”
顧宏笑了笑,“老夫早知道尚書令會有這樣的要求,早就已經準備妥當了。”
他轉頭看了顧江一眼,只見顧江拍了拍手,便有人捧着一個托盤,從門外走了進來,靜靜地放在馮徵身邊之後,便又退了出去。
“紅瓶是毒藥,藍瓶是解藥。毒藥要等四個時辰之後纔會發作,這個時間,足以讓令愛醒來,還能讓尚書令好好與令愛告別。
只要尚書令喝下毒藥,解藥便隨你帶走。”
馮徵皺了皺眉,“如果這解藥解不了毒,本宮豈非也不能拿太傅大人怎麼樣!”
“尚書令放心吧。令愛的命,於老夫無用。再者,尚書令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馮徵冷笑了一聲,拿起紅瓶便拔開蓋子一口飲下,隨即拿起了藍瓶,徑自出門了,就連招呼也沒有同顧氏父子打一聲。
顧江見馮徵走遠,終於忍不住問起父親,“爹,本來……不是想要柳謙的命嗎?”
顧宏笑道:“是啊。不過,我思來想去,還是馮徵的命要划算的多。柳謙到底年輕,凡是自然不如馮徵老練。前朝的那些事,無一不是馮徵主事,柳謙不過是個幫手。
既然我們能一口氣除掉那根主心骨,又何必自找麻煩,多此一舉呢?”
顧江點了點頭,甚是受教,不由得笑道:“還是爹老謀深算,兒子自愧不如。不過,看來這馮徵也不過如此,就此喝下了藥,竟然也不怕我們立刻毒死他。”
顧宏白了顧江一眼,“你這小子,就是疑心病太重。我早就和你說過了,凡是不要只會疑心,要多用用腦子。這點上,你還真不如那個馮徵。
如今是在我們府上,多少人看着馮徵走了進來,就這麼有去無回,我們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顧江低下頭,思考着父親的話。或許,自己真的太多疑了,所以那天,纔會傷了白水仙。
“你府裏那個……準備如何處理?”顧宏問道。
他本是不想過問這些的,不談顧家的家訓,左右兒子也沒有真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道要他一把年紀了,還和自己的兒子,爲了個偏房鬧起來嗎?
不過,那秦夫人實在是太煩了。
顧江不理她,她便三天兩頭跑來和顧宏哭訴。
顧宏的夫人,早年已經仙逝。秦夫人找不到婆婆,就來找公公。
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可這秦夫人竟如同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力氣一般,不是哭就是鬧,吵得顧宏頭痛欲裂。
如此,顧宏反而開始理解自己的兒子。娶到這麼一個母夜叉,丈夫不過只是有一個偏房,已經算好了。
若是別人,早就三妻四妾,架空正妻了。
當然,他們根本不會去想,秦夫人當年未嫁之時,也不過是個溫柔恬靜的閨閣少女。
雖然出生武家,卻與別的女子沒有什麼不同。
若非顧江在她還未過門之際,就已經在外面有了一房楊珍珍,她又何至於此……
顧江嘆了口氣,“兒子給父親添堵了。兒子回去,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個女人,不讓她再來麻煩父親。”
“教訓什麼?!她畢竟是你的夫人,別開口閉口都是那個女人。你若能降住她,我也不管你那麼多。你若降不住,就把你那個二夫人,給送出去吧。”
“爹!”
“別廢話了,我說送出去就送出去。你送去哪兒,我不管。總之我們家,不能有這種家宅不寧的日子。”
顧宏說罷,便站起身,準備往門外走去。
卻聽背後撲通一聲,轉頭望去,竟見顧江跪倒在地,面色毅然,“爹!當年珍珍爲了兒子受盡苦楚!若非那個女人,珍珍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如今天可見憐,將水仙賜給兒子,兒子一次不能保護自己所愛,難道還要有第二次嗎?
若是如此,兒子何以爲男子!”
顧宏望着兒子,心中有些觸動。
或許,他真的老了,若是二十年前,他一定會勒令顧江趕走白水仙。
可如今,看着兒子眼角的皺眉,他便越發覺得自己老了。
顧宏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你自己想辦法擺平吧。”
說罷,跨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