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不同以往,冬日的寒涼早已散去,春天彷彿來的特別早。
玉宸宮裏的桃花,此時開得正盛,遙遙望去,一大片淺粉色的花叢中,隱隱傳開些許笛聲。
那笛聲悠揚婉轉,如同娓娓道來的情話,又好像只是一陣春風微拂耳畔。
柳念雪坐在鞦韆上,雙足輕點,便引得那鞦韆徐徐而動。
白玉笛應着櫻桃小口,讓人的心神不由得隨着她脣齒間的芬芳一起一伏。
裴峯剛一擡頭,不由得心底一顫,隨即才收回心神,握緊了手中的筆桿,再下筆時,便只覺福至心靈,微微勾了勾脣角。
他手下的畫卷,正是佳人坐在桃花樹下的鞦韆上,低眉顧盼,等待自己的愛人。
不遠處的桃花樹下,劍影飛舞,裴昊正順着母親的笛聲舞弄着手中的利劍。
但凡有了閒暇,他們常常這樣,也有時候是裴峯撫琴,母子倆坐在一旁看書。
彷彿這一家子並不是大齊至尊人家,只是避世的富貴人家,閒散、安靜。
一曲尚未終了,柳念雪卻放下了手中的玉笛,遙遙對着裴峯一笑。
裴峯迴以一笑,繼續低頭作畫。
倒是裴昊問得笛聲乍停,便還劍入鞘,走到母親身邊:“母后方纔怎麼了?吹錯了好幾個音。”
柳念雪臉頰一紅,白了裴昊一眼,“還不是你父皇,作畫就作畫,老盯着我看什麼……”
裴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筆,走到柳念雪身邊,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實在是佳人如畫,讓人移不開眼。不對!爲夫實在畫不出夫人的花容月貌,慚愧……慚愧……”
他邊感慨,邊搖頭,無奈的樣子,引得她掩嘴一笑,眉目生情。
裴昊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膩歪,雖然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在抗議,可他已經能熟練地忽略這些疙瘩了。
“父皇,母后,兒子今日的社論還未做完,明日老師要看的,兒子先行告退了。”
“去吧。”
裴峯連看都沒看兒子一眼,不過揮了揮手,一雙眼牢牢地釘在柳念雪微微有些泛紅的臉頰上。
裴昊兀自告退,走了幾步之後,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不得不說,他的父皇和母后,實在是一對璧人。
如今這兩人,都是年將四旬的人了。可歲月,彷彿對他們格外偏愛。
柳念雪伸出手,不由得撫上裴峯的鬢角,“夫君,又多了幾根白頭髮。”
幾縷白髮,不經意地夾雜在玉冠裏,與他俊逸非凡的容顏,有些格格不入。
自從扳倒顧家,十年來,他事事親力親爲,這樣閒情逸致的午後,其實是十分難得的。
裴峯握住柳念雪的手,微微一笑,“夫人,還和以前一樣。”
她低頭一笑,“哪裏還能一樣,臣妾也老了。”
裴峯搖了搖頭,輕輕勾起柳念雪的下巴,“夫人是大齊最美麗的皇后。”
她垂眉一笑,歲月果真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什麼印記,不過是讓她更加嫺靜淡雅了。
扳倒顧家的第二年,裴峯在柳謙和魏忠義等人的幫助下,很快肅清了前朝的勢力。從此以後,大齊便終於是他裴峯乾坤獨斷。
將所有的妃嬪,全部遣回了家裏,封柳念雪爲皇后,從今以後獨寵於後宮。
此事,反對之聲,遠大於贊同之聲。
不過,魏忠義、趙雲天、馮徵和柳謙都站出來同意,就連皇親之首的閒王與靜王都並無異議。其他的聲音,自然也就可有可無了。
沒了後宮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裴峯所有的精力,便都可以放在前朝了。
十年間,大齊的繁華,如日中天。
裴昊在不遠處看的膩歪,身子一顫,正想要離開,卻突然間,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巨響,響徹天際。那聲音沉悶,彷彿是來自地底,又好像是來自遠方的彼岸。
裴昊嚇了一跳,眼見不遠處,自己的父母正皺眉望向天空,便也不禁望去。只見風雲色變,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不過瞬間就被灰暗籠罩了起來。天邊透着詭異的紅光,也不知是遠處的山火,還是天邊裂開了一道口子。
柳念雪剛想對裴峯說什麼,卻只覺腳下猛地一陣搖晃,若非裴峯敏捷,一把將柳念雪摟住,怕是她就要摔到在地了。
見周圍花草搖曳,裴峯忙拉着柳念雪蹲下身子,又將她護在身下。
“昊兒!昊兒呢!昊兒在哪兒!”
慌亂之間,柳念雪滿腦子都是十幾年前的那場地震,那差點葬送在九龍池畔的小小身子。
“母后!昊兒在!”裴昊聽見了母親的呼喚,只是礙於地震實在猛烈,連腳跟都站不穩,更不要說衝到柳念雪身邊了。
柳念雪這才微微有些放心,緊緊拉着裴峯的手臂,腦中一片空白。
索性他們三人此刻都在院中,周圍不過是些景觀樹木,哪怕真有什麼要砸下來,有裴峯在,終歸不會傷到柳念雪。
地震彷彿持續了很久,周圍絡繹不絕地傳來呼喊聲。
這聲音是柳念雪熟悉的,不過這地震雖然比十幾年前還要猛烈,呼喊聲卻不如當年。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震彷彿漸漸平息了下來,裴峯扶着柳念雪緩緩站起來。
裴昊也跑到兩人身邊,“父皇母后沒事吧?可有傷到哪裏?”
柳念雪搖了搖頭,趕忙拉扯着裴峯打量了一番,“夫君可有傷到哪裏?”
裴峯拉住柳念雪的手,“沒事,別怕。”
柳念雪方纔鬆了一口氣,卻又突然一把拉住裴昊的手,焦急道:“昊兒!快去看看你皇祖母。”
裴昊一愣,臉上瞬間有些發白,猛地點了點頭,轉身往殿外跑去。
裴峯見柳念雪一臉焦急,忙安慰道:“別怕,壽康宮是宮裏最牢固的,哪怕母后身在殿中,也不會有什麼事的。別擔心。”
柳念雪秀眉微鎖,卻還是點了點頭。
“夫君快去宣政殿吧。太師他們怕是即刻就要入宮了。”
“勞煩夫人,處理宮中事宜。”
“你放心去吧,宮裏的事,我會打點妥當。”
裴峯點了點頭,不過任由柳念雪略略打理了一番衣衫,帶上李福全便往玉宸宮外大步而去。
柳念雪望着裴峯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