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嘆了口氣,從酒窖裏捧出兩壇酒。這是他最近第幾次搬酒了?大約是年紀大了,都記不清了,這趟搬好,去看看酒窖的賬冊,若存貨不足,還得及時採買纔是。
管家路過花園,往日裏,花園裏總有丫鬟小廝聚在一起,一邊打掃,一邊說笑,好不熱鬧。可這幾日,柳謙脾氣不好,逮到人就要罵,僕人們便也只得小心翼翼,沒什麼事便躲在自己房裏,不出門。
“喲,李叔,您這是要出去擺攤啊。這幾日見您來來回來好幾次了。”
管家身後傳來一陣年輕公子的嬉笑聲,一聽便知道是柳屹的聲音。
輕手輕腳的放下酒罈,管家轉過身對柳屹見了個禮,無奈道:“哎……少爺,您就別打趣我這個老頭子了。還不是老爺,日日喝的爛醉,一會兒就要下去搬。老爺又特別寶貝他酒窖裏那些酒,讓別人去,我實在不放心。”
“舅舅……還在喝?”
“少爺,您好歹也勸勸吧。剛回來幾日還好些,不過晚上喝一些,這幾日喝的越發厲害,攔都攔不住。”
柳屹皺了皺眉,從管家手中接過酒罈,“行了,李叔,您去忙吧。我給舅舅送去。”
“這……”
“沒事,你去忙吧。”柳屹邊說着,便已轉身往柳謙的房間走去。
管家望了望柳屹的背影,嘆了口氣,方纔離開。
遠遠地,柳屹捧着酒壺,便見柳謙門口的房門未關。於是,腳下加快了幾步,探着頭,張望了一番。
柳謙此時已是半醉,絲毫沒注意柳屹正在門口張望。
柳屹脣角一勾,臉上露出一絲瞭然和玩笑,徑直坐到了柳屹的對面,放下酒罈,隨手拿了個杯子也斟了一杯,放在鼻下一聞,“到底是舅舅的珍藏,這香味真是勾人。”
柳謙這才擡起頭,一見自己的外甥竟然坐在自己對面,不由皺眉道:“你幹什麼?”
“陪舅舅喝一杯啊。”柳屹微微一笑,那瀟灑的勁頭,倒與柳謙十分神似。
“臭小子,你纔多大,喝什麼酒啊。”
“再過兩年,我就及冠了,有什麼不能喝的。”說罷,仰頭便是一杯。
“臭小子,你給我放下。要是被你表姐知道我縱容你喝酒,必要自己跑出宮來罵我。”
柳謙說着,便要伸手去奪柳屹手中的酒杯。
只是他已經喝的半醉,哪有柳屹靈活,只見柳屹一個側身,便躲開了。
“表姐哪裏會管我。”柳屹低頭一笑,神色中是掩不住的落寂,幸好柳謙此刻迷迷糊糊,倒是未曾察覺。
“沒良心的小子,你表姐還不管你?前兩日還着人帶信,讓我問問你小子以後想做什麼,趁早爲你安排下。”
“我不想做官。”
“那你想做什麼?經商?還是務農?你表姐寵你,你愛幹嘛就幹嘛唄。”
柳屹的眼中閃過一絲暗淡,不過片刻就化作了塵煙,他笑了笑,扯開話題道:“別說我了,說說舅舅吧。既然舅舅那麼想倩姨,直接去找她就是了,在這兒喝什麼悶酒啊。”
“胡說八道,誰說我想她了!”柳謙的雙頰,燃起一對可疑的紅暈,也不知是因爲酒太烈,還是因爲心底的思念被柳屹輕易點破了。
“臭小子,你懂什麼。”
“我怎麼就不懂了?是舅舅不懂。就算今日倩姨嫁人了,舅舅也該把倩姨奪回來,好過自己在這裏喝悶酒。”
柳謙微微一愣,擡頭望着眼前的小夥子。
這小子,何時起心思那麼重了,以前自己怎麼沒發覺?
“你這小子,別老想些有的沒的……奪人妻子這種事,我柳家人能做嗎?”
“行了,舅舅,我只是打個比方。”柳屹垂着眉,一邊說一邊把柳謙和自己的杯中都倒上了酒。彷彿就是在開玩笑,看不出一絲異樣。
他舉起酒杯,在柳謙的杯子上輕輕一碰,“這杯就敬舅舅,祝舅舅馬到功成。”
說罷,也不等柳謙迴應,兀自捧了一罈酒站起身來,說道:“舅舅有一罈就夠了,喝太多了,腦子也不清楚,到時候盡會說些倩姨不愛聽的。另一罈就由外甥代勞了。”
還沒等柳謙反應過來,柳屹早已溜得不見人影了。
只留他一人,喃喃自語道:“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精怪……”
夕陽西下,初春時節,本就天黑的早。
另一邊的馮府,百無聊賴之際,馮倩倩便早早回房了。
這幾日,她睡得不沉,容易驚醒,白日裏便總覺得昏昏沉沉,見天色暗了,便想早些安置。
剛要睡着,隱約間,突然覺得有很輕的開門聲傳來。她嚇了一跳,猛地一睜眼,只見有一高大的身影已經立在自己眼前。
她剛要呼救,嘴上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覆住了,“別出聲,是我……”
那聲音,不就是……
熟悉的聲音,讓馮倩倩平靜了下來,她在那手背上拍了拍,那手頓了頓,終於遲疑的鬆開了。
那人坐在一旁,馮倩倩藉着夜色張望了一下,雖看的不真切,可藉着聲音,也早已知道是誰了。
“你……大半夜的……來我房裏幹嘛……”
來人正是柳謙,對他的聲音,馮倩倩是再熟悉不過了。那一瞬間,她放下了警惕,甚至放下了她堅持已久的冷靜。
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在她心裏燃燒了起來。她以爲自己已經平靜了,可沒想到,他的出現可以如此輕易的打破她內心的寧靜。
“我……你什麼時候去南邊?”
“你問這個幹嘛?關你什麼事。”他就來問這個?馮倩倩的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悅。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問問不行嗎?”他的聲音有些沮喪,卻也多了三分急躁。
“我還沒想好,還要和爹爹商量……”
“能不能別去了……”
他的聲音很輕,可馮倩倩卻聽得格外清楚。
她擡起頭,驚訝地望着面前的人,眼中多出了幾分期許。
天色太暗,她根本看不清柳謙的表情,可隱約間,卻能看見他低着頭,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馮倩倩有些失望,她本來期待着自己擡頭的時候,能對上一雙目光灼灼的眼,但此刻,她得到的只有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