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看在眼裏,倒不生氣,反而有些想笑。她沒想到,這位傳聞中一發病便會狂性大發的將軍,說起話來,竟會是這樣……
“老江怎麼回事,說了不見客,還放人進來。”顧洋明顯有些不耐煩,拔腿便要去斥責管家。
太后一把將他拉住,“二哥,是我帶她進來的。”
“爹不願意見她的,你帶她走吧。”顧江站起身,放下手中的書卷,說道。
“二哥,爹在哪兒,我有事找他。”太后也不理顧江,只問顧洋。
顧洋撓了撓頭,轉頭望向顧江。
顧江掃了二人一眼,嘆了口氣,說道:“爹在書房,你自己去吧,這丫頭麼……”
“母后去吧,臣妾在此等候。”
太后看了柳念雪一眼,又看了看顧江和顧洋,點了點頭,“你在這兒等着哀家,哀家去去就回。”
說罷,便放開顧洋的手,往後院走去。
見太后走遠,柳念雪四下裏張望了一下,找了個離自己最近的石凳坐了下來。
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只見顧洋上前一步,問道:“喂!那丫頭!誰讓你坐這兒的?”
柳念雪看了顧洋一眼,“二舅要坐這兒?那我坐邊上就是。”
說罷,挪了個位置,坐到了另一張石凳上。
顧洋似乎來了些興致,一屁股坐下,笑道:“你這丫頭,不怕嗎?你可是顧家的仇人。”
“有什麼可怕的。”柳念雪笑着說道:“這青天白日,我入了顧家大門,是多少人看見的。再說了,顧家若真要對我怎麼樣,也不會等到今日。”
柳念雪說罷,擡起頭,對着顧洋微微一笑,那笑容明媚,卻不達眼底,一雙桃花目中只有探究。
顧洋卻沒有笑,不僅沒有笑,還雙目圓瞪地看着柳念雪。
他的眉毛粗壯,眼睛大而有神,以至於在眉眼的映襯下,其他的五官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幾乎不會被人注意。
那雙眼,如今瞪在哪兒,着實有幾分兇惡。
如此,倒真能看出幾分狂將軍凶神惡煞的樣子來了。
那雙眼瞪了半晌,見眼前之人毫無半分畏懼之色,竟突然滿意地笑了笑,“丫頭,我問你個事兒。”
“二舅請說。”
顧江似乎知道弟弟要問什麼一般,在圓桌的另一角坐了下來。
“我問你,那封信是誰寫的。”
柳念雪眼眸一眯,“二舅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哈哈哈——”不等顧洋說話,顧江竟哈哈大笑起來。
顧洋也是無奈一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再問。
“皇后娘娘放心吧,那封信早就已經沒了。如今,我兄弟二人只是好奇,到底是何人可以將父親的字跡仿照至此。”顧江嘴角的笑意還未消退,眼神卻已嚴肅了起來。
柳念雪垂下眼,“我實在聽不懂兩位舅舅在說什麼。”
“我們不過在找一位書法名家,皇后娘娘可知道,宮中有何人擅長臨摹。”
“舅舅,你我之前也算得上是兵戎相見了,怎麼舅舅從來不曾查過我的生平嗎?”
“舅舅,那我到了京都又以何爲生呢?”
“以何爲生?”顧江與顧洋對視了一眼。
柳念雪微微一笑,“舅舅,當年我初入京都,身無分文,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幸得我還算是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擅長臨帖,如此才賺了幾口飯喫罷了。”
“原來是你!”顧洋驚呼道。
顧江一愣,不錯,當年自己也曾查到過,可不過一聽,便也就忽略了。
顧江笑着搖了搖頭,由此可見,自己比起眼前這女子,竟然粗心了不少。
顧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倒也厲害,爹的字跡向來極難模仿。誒,你學了多久啊。”
“哎呀,兩位舅舅可真是的,我哪裏會寫顧大人的字跡。只是尋常臨帖,若要以假亂真,如何也要學個幾年吧。”柳念雪答的稀鬆平常。
“幾年?!”顧洋又驚呼了一聲。
“我還有一個問題。”顧江插話道,“你爲什麼放過我。可千萬別告訴我,是因爲陛下。”
柳念雪垂下眼眸,“確實不是爲了陛下。只是……或許珍珍並不想真的置你於死地……”
顧江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下。
“如果她想殺你,那她只要等你回來再下手就行了,亦或者她早就可以下手。爲什麼偏偏要等你不在府中的時候呢……”
柳念雪的雙眼覆上了哀傷,那哀傷刺痛了顧江,他低下頭,一雙手在膝上不禁握緊。
“她想殺你,多的是機會。可她終究還是沒有動手,哪怕你這樣對她,她依然不忍心殺你。”
柳念雪雙眸冰冷地盯着顧江,那眼神讓在一旁看着的顧洋心中一顫。
“不過,舅舅已經受到報應了。你的原配、女兒都死了,兒子也走了。你一生都會爲她愧疚,你再也找不到她了。這次,她是真的死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重,也不知那聲“死了”,到底是說給顧江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你不用提醒我,這些我都知道。”顧江嘆了口氣,起身背對柳念雪。
他只覺得眼眶中一陣溫熱,便擡起頭望向並不晴朗的天空。
是啊,她做到了,他會愧疚一輩子,一輩子無法將她忘懷。
還有他們的兒子,走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這一生,他將孤獨終老,在永遠無法贖罪的痛苦中等待死亡。
“念雪,你過來。”不遠處傳來太后的聲音。
柳念雪擡起頭,只見太后正在向自己招手,“快過來,父親要見你。”
顧宏要見自己?柳念雪一眨眼,顯然並沒有想到。
“快過來。”太后又重複了一邊。
柳念雪點了點頭,起身快步走到太后身邊,跟着太后往書房走去。
書房不是很遠,不過幾步路也就到了。
“念雪,去父親面前。”太后輕輕推了柳念雪一把,讓她站到顧宏的案桌前。
柳念雪雖上前一步,卻並未行禮,不過是直勾勾得與顧宏對視着。
眼前的人,便是當年權親天下的顧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