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墨香之淡,幾不可聞,卻讓人有種安寧之感。
裴嶼坐在案桌前,眉心微皺,左手拿着卷書,右手隨意放在桌上,食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桌子。
他當然知道安逸也是沒辦法,只是這府中決不能再出這樣的人了……
把戚戾安置在別院看來還是不安全,她每日的飯菜裏,都有自己命人加的靜心散,她不能運功,自然也就沒了自保的能力。
就算可保顧菲兒調不動靜王府的人,可她到底還有顧家的勢力在。
故而他回府不久,便命人先將她接回府裏,誰知入府的時候恰好又和顧菲兒打了個照面。
他倒不是怕顧菲兒,只是實在怕麻煩。
顧菲兒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這些年來,他可沒少見。
如今既然他下定了決心,自然不會爲了顧菲兒動搖。
誰知顧菲兒這次也是鐵了心,眼見裴嶼不爲所動,便撂下一句“臣妾誓死也不會與這等下賤女子同室而居”,衝入宮去了。
“也不知道,她若知道了,會怎麼做……”他喃喃自語,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她會勸自己嗎?不,自然是不會的……
雖是不會,可他的眉頭竟漸漸舒展了。
腦中正在胡思亂想,卻被一陣敲門聲打亂了。
“進來吧。”語氣中帶着不耐煩。
裴嶼只以爲是小廝前來奉茶,卻不想大門一開,便是一股香風吹進了書房。
這香味濃烈而又甜膩,是靜王府中從未有過的。
他不用擡頭,也便知道是誰,更何況,那抹鮮紅已經映入了眼簾。
“你來做什麼?”
他的眼中沒有嫌惡,有的只是陌生。
心口一疼,面上卻不露半分,“聽說王爺獨自在書房,我來看看王爺。”
他不說話,只是繼續翻着書。
她微微一笑,輕輕用力,直接坐在了案桌上,俯下身子笑道:“沒想到,王爺竟是如此急不可耐,那麼快就接我入府了,也不怕得罪了王妃。”
裴嶼擡起眼,眼前那張粉嫩的俏臉,距離自己不過一尺。
雪白的粉頸放肆地裸露着,那白皙一直往下蔓延着,似是誘惑。
他輕笑了一聲,目光回到書本,“既如此,你也該懂得感恩。”
她笑着翻了個身,幾乎平躺在案桌上,“我整個人都在這兒了,王爺還要我如何感恩呢?”
“我對你這人,倒也不十分感興趣。我感興趣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既然沒有十分,也該有個七八分吧。”
她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別忘了我們的交易。”
他依舊冷如冰霜,眼前的鮮紅,似乎不能誘惑他半分。
她有些生氣了,雙眼微微眯起。
“我們的交易,可是洞房花燭夜。如今王爺打了折扣,難道就不許我打折扣嗎?”
他輕笑了一聲,“別忘了你的身份,能入靜王府做個侍妾已是高攀了。”
她勾了勾脣角,“說不定皇后娘娘把我的話放心上了,一轉身便是一個賜婚呢。”
“這你倒是想的太多了。”
她還想說什麼,卻聽得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
“王爺,陛下身邊的李公公來了。”
“李福全?”他喃喃了一聲,纔對戚戾說道:“起來吧。”
戚戾微微一笑,翻身站了起來,躲到了一旁的屏風後。
裴嶼見戚戾躲好了,這才親自去開了門。
“李公公,可是皇兄有何吩咐,竟勞煩李公公親自來了。”
裴嶼一邊將李福全往屋裏請,一邊寒暄道。
“王爺這是要折煞老奴了……”
一進門,李福全便先愣了愣,隨即才低頭笑道:“王爺好雅興,這書房的香味竟也如此雅緻。”
裴嶼也愣了一下,才賠笑道:“公公謬讚了,公公在宮裏見多識廣,這等俗香擾了公公了。”
“老奴身在宮裏,宮裏還有什麼見多識廣可言。倒是王爺,誰不知道王爺素來喜歡天南地北跑,才能尋得這樣的異香。”
戚戾躲在屏風後,將兩人的寒暄聽在耳裏,聽到裴嶼說什麼“俗香”,不由得咬了咬牙。
“陛下心繫王爺。這不,方纔陪着王爺去過別院,一回宮,便想着王爺了。陛下知道,有些話,王爺說了,王妃必然不允,顧遣了老奴過來。”
“這……”
“王爺好福氣,陛下親下聖旨。”
裴嶼聽了,便要準備跪下接旨,誰知一聲尖利的叫聲奔刺而來。
“慢着!”
“靜王妃?您既來了,便請一同跪下接旨吧。”
“公公尚未宣讀陛下的聖旨,是不是?”
李福全愣了愣,“確實尚未……”
“那便行了,此處是皇后娘娘懿旨,還請公公先行宣讀!”
顧菲兒揮了揮手,柳兒便捧着錦盒走到了李福全面前,福了福身。
“此乃皇后娘娘旨意?”李福全問道。
柳兒點了點頭,“娘娘特命奴婢跟着王妃回來。”
“你幹什麼?”裴嶼將顧菲兒拉到一邊,有些生氣地說道。
“王爺該聽聽皇后娘娘怎麼說。”顧菲兒高高地昂着頭說道。
裴嶼眯了眯眼,說道:“既然皇兄的旨意已到,自然要先宣讀。還請公公宣旨。”
“皇后娘娘與陛下自然是夫妻同心,先宣讀皇后娘娘的旨意有何不可?!”
李福全站在一旁左右爲難,這夫妻二人只爲了先宣讀哪道旨意,竟在自己面前吵得不可開交。
不過……雖然裴嶼和顧菲兒不知道,李福全卻是清楚地很……
這道聖旨,分明是皇后娘娘求了陛下才下的。無論如何,這道懿旨的內容也不會和聖旨相違背纔是啊。
既如此,這夫妻二人,到底是在吵什麼呢?
且再這麼下去,這兩人吵不出結果,反而誤了自己回宮交差。
柳兒一直站在李福全身邊,見二人爭執不休,才湊到李福全耳邊,輕聲說道:“李公公放心,這旨意絕不會讓公公爲難。”
李福全微微一笑,便上前勸和道:“靜王殿下,既然王妃執意如此,不如就先宣讀皇后娘娘的旨意。”
裴嶼垂眉一想,便對李福全抱拳道:“如此便勞煩公公了。”
說罷,便單膝跪了下去。
顧菲兒以爲自己佔了先機,便也高高興興地跪下接旨了。
李福全對柳兒點了點頭,柳兒便取出懿旨,恭敬展開。
“王妃,奴婢可要宣旨了。”
“姑娘宣便是了,難道還怕有人抗旨嗎?”說罷,還白了裴嶼一眼。
裴嶼輕哼着搖了搖頭,這女人,平日裏倒不覺得她十分蠢,如今看來也不曾好到哪兒去。
“西山暮遲,後山紅葉飄飛,景色天然……”
柳兒的聲音十分明媚,可讀出來的字卻讓人聽不懂,這哪裏是懿旨該有的規制,卻如同是遊記一般。
正在裴嶼和李福全狐疑之際,卻見顧菲兒瘋了一般站起身,不顧禮儀,一把從柳兒手中搶過懿旨。
“誒!王妃!您這是幹什麼!娘娘的旨意,不可擅動啊!”柳兒被她嚇了一跳,慌亂阻止道。
裴嶼站起身,看了看顧菲兒,又想了想方纔柳兒讀到的話。
“西山紅葉?”他喃喃自語,一雙眼睛卻牢牢盯着顧菲兒。
只見她眼睛瞪得老大,握着懿旨的手竟在微微顫抖着,嘴裏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來人,王妃身子不爽,將她扶回房裏去。”
門外的小廝與丫鬟本是跪了一地,此刻得了令,便立刻起身跑到顧菲兒身邊。
誰知顧菲兒一把甩開了丫鬟,拉着柳兒的手,怒道:“皇后如何關照你的?竟給了本王妃這樣的旨意。”
“王妃,這旨意是皇后娘娘當着您的面給奴婢的呀。您都看在眼裏的呀。”
顧菲兒嘴裏咬着牙,面上卻故作鎮定,“她不想幫我便不幫我就是,何必拿我開心!”
說着,瞪着李福全怒道:“公公不是還有一道旨意嗎?宣旨吧!”
“這……還請娘娘跪下接旨。”
“哼——跪什麼?陛下要賜什麼給王爺,說就是了。又不是賜給本王妃的!”
“你這女人,越發無理取鬧。來人,把王妃請下去!”
“怎麼?王爺怕臣妾聽到什麼?陛下有好東西賞賜,難道還怕臣妾聽着嗎?”
“愣着幹什麼!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