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兒不見了,柳謙卻只要她當做無事發生。
她想問個原由,但見他日日憂心忡忡的樣子,卻也不忍開口,只得自己憋着。
好容易解了禁,想問問自己父親。
可馮徵只是對她長吁短嘆,有用的事,是半句也沒告訴她。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柳念雪派人來接,卻不想竟被塞了一個有孕的蘭香。
“念雪,這丫頭在宮裏懷上的,到底也是不好聽,就這麼帶回去……”
馮倩倩心中不免擔心,如今是什麼世道?她雖不是精明的人,卻也能看得出來幾分。
外面早就不是他們家呼風喚雨的時候了,這時候從宮裏送出來一個有孕的,還要擡做姨娘,豈不是白白落人話柄。
“倩姨放心吧,這孩子是屹兒的孩子,陛下知道了,也不會如何的。”
“哎——最近,你爹總是憂心忡忡。我心裏擔心,卻也不敢問他。”
柳念雪拉着馮倩倩的手,安慰道:“倩姨不用擔心,左右陛下顧慮已消,沒事了。”
“這……”馮倩倩四下裏看了看,斷定了無人在外,才輕聲問道:“陛下,他到底在顧慮什麼?”
柳念雪搖了搖頭,“前朝事多,陛下一時間心裏不舒服,也是有的。”
馮倩倩嘆了口氣,“罷了,你們都只瞞着我一個。我也知道,你們是擔心我……”
“倩姨,實在我自己心裏,也亂麻似的,找不到頭緒。”
柳念雪邊說着,不由得伸手扶額,十分疲累的樣子。
馮倩倩往柳念雪身邊靠了靠,撫了撫她的背,“罷了罷了,男人的事讓男人煩去,我們湊什麼熱鬧。你身子向來不好,別太憂心,反而傷了身子。”
柳念雪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什麼,說道:“倩姨,爹那裏,凡是還要你替他看着點。”
“你放心吧,你爹那個鬼伶精,你還不知道嗎?比誰都精明,再說還有我爹在,沒事的。”
“那我也就放心了。”
兩人又閒話了一會兒,梅香便帶着蘭香來到了殿內。
蘭香方纔已經聽梅香說過送她回家之事,此刻又見了馮倩倩,便想要跪下行禮。
“罷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行禮了。”
柳念雪免了蘭香的禮,可一旁的馮倩倩卻看都沒看蘭香一眼。
“既然她來了,我就帶她回去了,你自己在宮中也要當心,如今身邊少了一個人,更要小心纔是。”
“倩姨放心吧,幸好身邊都是些得力的,倒也無妨。”
馮倩倩點了點頭,起身與柳念雪話別,只對蘭香說了句“走吧”,便帶着人離開了。
這幾日,裴峯偶爾會過來,卻也不是日日都過來。
前朝事多,柳念雪自然知道。
只是往年,不論多麼忙碌,他總會來陪她用晚膳,也總是宿在玉宸宮的。
可如今,他身邊並沒有多出什麼別人,卻好像與她疏遠了似的。
他不再與她談論國事,但凡聊起也只是隨口敷衍。
就連李福全,如今也很少告訴小德子宣政殿裏的事。
她好像真的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后,在這沒有人的後宮中,每日只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等着皇帝想到自己的時候,方纔來臨幸一次。
他不來,難道自己也不能去嗎?
“梅香,去備些點心,要陛下愛喫的。”
梅香聽到自家小姐這麼說,心裏自然高興,“小姐早該去看陛下了,奴婢這就去。”
春末時分,偶爾會有濛濛小雨,雨絲綿密,雨點卻不大,偶爾春風吹到面上,便覺得溼漉漉的,倒也清爽。
李福全哪裏能想到,皇后娘娘今日竟然起了興致,突然造訪了紫宸宮。
待到人已到了宮門口,他便只見到柳念雪在梅香的攙扶下款步而來,梅香的手上,提着個食盒,卻沒有打傘。
“噢喲,娘娘,您怎麼沒打傘就這麼來了。梅香,你也不仔細着點。”
他一邊示意身旁的小太監上前打傘,一邊迎了上去。
可柳念雪卻敏銳地注意到,李福全身旁的另一個小太監,正低着頭,悄悄往後殿去了。
她佯裝不知,只是笑着說道:“這春雨拂面,倒也舒服,公公在此,想必陛下也在此了。”
李福全笑道:“陛下看奏摺看累了,便想歇歇。此處,離宣政殿更近些。”
“娘娘,此刻陛下怕是在休息。不如……老奴將點心帶給陛下吧……”
李福全一邊說,一邊時不時地覷柳念雪,生怕在她臉上看出半分不悅。
“李公公,您真是說笑了。陛下就是在休息的時候,哪裏攔過娘娘呀。”
梅香說罷,還掩了掩嘴,說笑一般。
“呵呵……梅香姑姑說的是,可是……”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公公已然不將本宮這皇后放在眼裏了,是不是?”
柳念雪問這話的時候,嘴角還含着笑意。
可這笑意在李福全看來,卻是驚地一身冷汗。
進退兩難之際,眼角的餘光瞄見方纔離開的小太監已經回來了,便對柳念雪說道:“老奴不敢,娘娘請。”
柳念雪垂下眼,似乎並未看到那回來的小太監。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很用力,好像要跳破胸膛一般。
往後殿去的路,向來不遠。
可今日不知爲什麼,柳念雪卻走得很慢。
就連李福全都覺得奇怪。明明方纔皇后執意要來,卻又爲何走得這樣慢?
“娘娘,到了。容奴才去稟報一聲。”
柳念雪點了點頭。
門一開,便有一股香風從殿裏吹了出來。
梅香愣了一下,忙擡頭去看柳念雪。
但見她面色如常,不過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不過,梅香卻能感覺到,柳念雪搭在自己臂上的那隻手,正默默地捏緊了。
或許,她應該先回去,此刻相見於彼此都沒有好處。
可憑什麼?她是皇后,憑什麼要躲開?
她從來也沒想過要做什麼賢后,如今這香味都飄到自己鼻尖了,難道自己反而要躲開?
李福全已經出來了,開着門恭敬地讓到了一邊,“娘娘請,陛下還睡着呢。”
柳念雪回過神,深深地吸了口氣,從梅香手中接過食盒。
“小姐……”梅香似乎想要阻止她。
柳念雪拍了拍梅香的手背,“你在門口等着。”
李福全關上了門,見梅香竟一臉憂慮地望着門內,不由得有些忐忑。
柳念雪走進殿中,但見珠簾垂着,殿內寂靜一片。
隔着珠簾,似乎能看見裴峯正臥在牀上。
桌上的香爐裏,徐徐升着幽蘭似的香味。
她心裏有些抽痛,這香味與方纔分明不同。
她垂了垂眉,將食盒放在桌上,輕輕掀起簾子,往內室走了過去。
她朝思暮想的人,正躺在牀上,呼吸均勻,似乎睡得正香。
她走到牀邊坐下,但見牀單有些凌亂,不由得心裏越發難受了起來。
真是個英俊的男人,她第一次見他,便覺得他英俊得奪人心魄。
初見他時,尚不知他是帝王,便已日日不能忘懷。
若是尋常女子,見了如此英俊的陛下,想必更是不能自已了吧。
這些年來,幾乎日日見到,自己倒少有機會,這樣平靜地望着他。
她嘆了口氣,看着他俊秀非凡的臉龐,心裏的怒氣竟消了大半。
怒氣消了之後,剩下的便是失望和痛心了。
若是以前,見他這樣睡着,她總會和衣躺在他身側,可如今,她沒有半分這樣的心思。
又坐了一會兒,見他依舊睡着。
她便悄悄起身,走到珠簾外,又拿起食盒,走出門外。
“公公,既然陛下睡着,便不必說本宮來過了。”
“奴才遵旨。這食盒……不如奴才一會兒呈給陛下吧。”
“那邊有勞公公了。”
李福全剛伸出手,還未碰到食盒,誰知柳念雪卻先鬆了手,點心和碗碟瞬間落了一地。
李福全見狀忙跪下,“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梅香,扶李公公起來。原是本宮自己不小心,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梅香扶起李福全,“公公請起,娘娘向來寬厚,不會放在心上的。”
李福全唯唯諾諾地點着頭,眼角卻見梅香扶着柳念雪往殿外去了。
見兩人已走遠,李福全這才舒了口氣,嘴裏喃喃道:“陛下,您真是要了老奴的性命啊……”
他搖了搖頭,開門往殿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