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如今夏日裏的衣服寬敞,倒真是看不出來呢。”
柳念雪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說來也奇怪,如今懷着這孩子,人都覺得精神了不少。”
梅香掩嘴笑了笑,“小姐如今看起來,越發像是十八歲的小姑娘了呢。”
“你這壞嘴,陪我去院子裏走走吧。”
梅香一面扶着柳念雪往外走,一面說道:“這會兒時辰早,太陽也不毒,小姐正好出去走走,等到了中午,那日頭毒起來就萬萬不能走動了。”
兩人走到花園裏逛了逛,說是花園,如今卻也不過是個亂樹叢一般。
只是在這炎炎夏日裏,鬱鬱蔥蔥,總是讓人舒心不少。
梅香扶着柳念雪在迴廊坐了一會兒,只覺天氣還是有些炎熱。
不過這溫度,對梅香來說是熱,對柳念雪來說卻是剛剛好。
“小姐,奴婢要先去做飯了,否則恐誤了午膳。奴婢扶小姐回去吧。”
“你去做飯就是,我再坐一會兒。”
“可是……”梅香有些爲難,自然是擔心柳念雪的肚子。
柳念雪哪裏會不明白,便笑道:“你讓小德子來陪着我就是了。”
梅香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廚房去了。
柳念雪坐在迴廊上,側過身,伸手放在欄杆上,靠着頭,看起來十分愜意。
身邊傳來了腳步聲,柳念雪只當是小德子來了。
“你來了,梅香也真是的,我一個人坐一會兒有什麼可不放心的。你也坐着就是,過一會兒再扶我回去。”
那人便在柳念雪身邊坐下,卻不說話。
柳念雪靜靜地坐着,夏日的微風順着她的臉頰拂起了她鬢角的幾縷散發。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彷彿都隨着微風飄散了開來。
此時的陽光並不十分毒辣,輕柔地蓋在她身上,彷彿是聖光籠罩着,就連面頰上細微的絨毛都閃着光芒。
“主子!奴才來晚了!奴才……”
遠處傳來小德子的呼喊,卻突然又停住了。
來晚了?那身邊的人是誰?
柳念雪一驚,回過頭,是他……
她愣住了,呆呆地望了他許久,直到從他深邃的眸子裏讀出了什麼才又將頭轉了回去。
她的眼神有些散亂,手握緊了欄杆,身子有些微顫。
背後的人似乎越靠越近,終於從背後,將她攬進了懷裏。
那久違的香甜沁入他的鼻尖,懷裏的人卻是從未有過的僵硬。
她顫抖得更厲害了,彷彿是驟然極寒,竟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不由得又將她攬緊,這些年來,他早已習慣了爲她禦寒。
他就這麼抱着她,很久很久,彷彿久到天荒地老,也彷彿只是過了一瞬間。
她似乎終於平靜了下來,可他的手背卻感覺到了一滴溼潤滴落了下來。
滾燙的,燙得他的手不由得一顫。
她輕輕地掙開了他的手,站起身,轉身對他福身行禮。
“臣妾參見陛下。”
他有些迷茫,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連剛纔劃過臉頰的清淚,似乎都在一瞬間乾涸了。
“你……皇后,在怪朕?”
“臣妾不敢,臣妾身爲皇后,自然應當恪守禮儀。”
她行禮的動作,原來可以這樣標準……
“皇后起來吧,不必多禮。”
她端正地立在了一邊,一動不動。
“坐吧。”
她這才坐了下來,卻只是側身坐着,離他不遠也不近,只剛剛好是他伸手夠不到的地方。
他頓時覺得有些酸澀,便問道:“這些日子,皇后可還好?”
“勞陛下掛心,臣妾很好。”
“朕看你的臉色也還行,小德子與梅香照顧得不錯。”
“臣妾身邊,多虧有他們照顧。”
她的話冷冷的,一點溫度也沒有。
“你不問朕好不好?”
“陛下身邊的人,自然都是仔細的,何須臣妾來問。”
她從未對他如此,生氣也好,抱怨也罷,他此刻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害怕她的冷漠。
“你好好歇着吧,朕改日再來看你。”
他站起身,她便又福身行禮。
“臣妾恭送陛下。”
他走了,彷彿從未來過。
小德子急忙上前將柳念雪扶起來。
眼淚順着她倔強的臉頰流了下來,小德子看在眼裏,一個字都不敢說。
“陛下來過的事,萬不可聲張出去。”
“奴才知道了。”
日子就是這樣,一旦沒有盼頭,便一日一日,快得很。
不過沒兩日,一個看似十分普通的清晨,京都竟放起了炮仗。
“會不會,是宣威將軍凱旋而歸了?”小德子問道。
梅香也跟着點了點頭,“聽說宣威將軍捷報不斷,凱旋也不是不可能啊。”
柳念雪卻搖了搖頭,“若是南昭兵退,陛下定會下令宣威將軍馳援太尉,不會那麼快讓他回朝的。”
梅香與小德子聽了,也深以爲然,便更想不出到底是什麼事,要如此大張旗鼓了。
午膳過後,柳念雪正在書房讀書,裴昊竟來到了玉宸宮中。
“怎麼了?母后不是讓你無事不要過來了,怎麼又來了?你父皇可知道?”
裴昊在柳念雪身邊坐下,“母后,父皇不知道。”
“既如此,你快回去吧,別惹了你父皇生氣。”
“母后別擔心,父皇不在宮中,不會知道的。”
柳念雪愣了愣,“一會兒總要回來的,你快回去吧,免得被閒雜人等看到了。”
“母后放心,父皇出征南昭,如今是兒子監國。兒子不放心母后,所以今日下朝,便立刻來看母后。”
柳念雪一皺眉,立刻問道:“你父皇爲什麼要親自去南昭?那邊不是捷報不斷嗎?”
裴昊嘆了口氣,“本來是捷報不斷,數日前宣威將軍已將南昭軍隊打回了岸上。
可剛一登陸,卻被南昭軍隊團團圍困在了岸邊。
情勢危急,父皇本已準了兒子的旨意,由兒子帶兵支援宣威將軍。
誰知前兩日也不知爲何,突然改了旨意,竟要御駕親征。
文武百官勸說無力,今日早上放炮,便是送父皇親征的。”
難道他那日過來是爲了……
柳念雪側過頭,心中不知爲何,起伏不定。
腦中全然是裴峯往日說過的話。
他不捨得他們的兒子身處險地,若要去,寧願是他自己……
“如今京都除了你,還有誰在?”
裴昊自然知道柳念雪所問何人,便回答道:“太師輔佐兒子監國,外公跟着父皇南下了,馮太爺爺被派出去徵集糧餉了。
如今,也只剩下皇叔和阿暄還在京都。
哦,對了!還有蕭叔,如今也在京都。”
“太尉那邊軍情如何?”
“大齊士兵,不擅在寒冷之地作戰,幸好月戎也不擅長,兩相僵持不下。
不過,目前看來,還是我軍更勝一籌,月戎王實屬勉力支撐着。”
“月戎王如果不是早有準備,如何會在自己不擅長的地方發兵。”
“母后的意思是……月戎王故意拖延?”
“可他這麼拖延,又是爲了什麼呢?如今我軍在南昭雖有困局,可一直以來都是捷報不斷。
如果我軍在南昭大獲全勝,宣威將軍必要帶兵馳援太尉,到時候月戎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啊?”
“若我軍真是捷報不斷,爲何一入南昭,就被團團圍住?再者,你父皇可曾下令攻陷南昭?”
“這……”
裴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裴峯確實不曾下令攻陷南昭,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再者,若不能一擊痛損南昭,難保他日不會捲土重來。宣威將軍乘勝追擊,本也無可厚非。
可如今……
裴昊搖了搖頭,這不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
“母后,兒子今天過來,是想讓母后早做準備。今晚,兒子就想法子送母后出宮。”
“好,知道了,小心行事。”
裴昊一愣,“母后不問兒子原由?”
“母后也要想法子出宮,咱們算是想到一起了”
裴昊點了點頭,“如今父皇不在宮中,兒子和阿暄都擔心有人要對母后不利。只是母后出宮之後,或許要暫居皇叔府中……”
“不,你送母后去趙府。母后有事要找蕭遠。”
裴昊一愣,“不如讓蕭遠到皇叔府中見母后?”
“不,送我過去就是了,否則又要耽擱一天的功夫。”
裴昊點了點頭,“那……就按母后的意思。母后小心。兒子會安排人在子時左右引開側門的侍衛,我們在御花園西南角相見。”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若有什麼事,切記要先保住你自己。”
“母后放心就是,兒子先走了。”
柳念雪望着裴昊離去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隨即走到一個書架旁,打開了一個很大的盒子。
那盒子裏裝着數十卷卷宗,她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卷,回到案邊坐下。
打開卷宗,手指順着捲上的字一路下移,最終停在了一個名字旁。
“歐陽馨。”她緩緩地讀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