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雷霆倒是聲如其名,人未入營帳,聲音已如雷一般震了進來。
柳念雪聞聲望去,見雷霆掀簾而入,臉上簡直春色滿溢。
他的身側,跟着裴嶼。
裴嶼的臉上雖然也露着笑,但看起來卻並非十分高興的樣子。
雷霆大步跨到柳念雪面前,將一封書信遞給她,“娘娘自己看吧。”
柳念雪接過書信,展開一看。
“按這信上的意思,九月初三便是大齊佯攻南昭之日?如此不過月餘了……”
柳念雪一邊說着,一邊仍仔細地看着信,彷彿要從那字裏行間看出花來一般。
雷霆笑道:“大齊皇后,只關心攻城之日。怎麼不看看,你們大齊皇帝已經救出來了,送回京都去了。”
柳念雪微微一笑,“趙旻做事,向來十分讓人放心,不會出什麼紕漏的。”轉而又望向雷霆,“月戎王,既然日子都定下了,何時放本宮回京。”
雷霆眉頭一皺,“娘娘,此前我們說好,只要我拿下南昭,便親自護送娘娘回去。”
“話雖如此……”柳念雪面露難色,“可本宮臨盆在即,實在是……”
“娘娘大可放心!我月戎營中,有的是產婆巫醫,必保娘娘無恙!”
柳念雪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見裴嶼上前一步說道:“大王,今日既然如此高興,不如我倆暢飲一番,算是預祝大王將獲江山美人之喜。”
雷霆看了裴嶼一眼,臉上馬上堆起了笑容。
“哈哈哈——既如此,本王恭敬不如從命了。王爺隨本王同賀。”
說罷,拉着裴嶼便往外走去。
裴嶼回過頭,見柳念雪正望着自己,便對她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柳念雪嘆了口氣,她心中何嘗不知,那雷霆絕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哪怕如今正是興頭上,也不該試探。
只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就要生了。
如今尚且無法保證自己一定會被安然送回去,更何況生了之後,還帶着一個孩子,如何能順利逃出生天呢?
“小姐,最近靜王殿下,怎麼老往月戎王那裏跑。這會兒又一起去喝酒了。”
梅香的話提醒了柳念雪,柳念雪轉頭拍了拍梅香的手背,“晚些時候,你送一劑解酒湯去靜王那裏。”
梅香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柳念雪又拿起方纔那封書信,細細鑽研了起來。
“小姐是覺得這書信,有何不妥嗎?”
“倒也看不出來有何不妥,只是……這字,絕非出自女子之手。”
“許是趙將軍命人代寫的?”
“也許吧。”柳念雪有意無意地答了一句,便將書信收了起來。
是夜,柳念雪只覺得十分睏倦,便早早準備睡下。
梅香見柳念雪睡了,便放心地去準備解酒湯,準備奉命給裴嶼送去。
柳念雪睡得十分香甜,絲毫沒注意到,梅香走後不久,便有人入了營帳。
因柳念雪睡下了,帳中的燭火便都滅了,那人醉得厲害,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卻又小心翼翼,擔心將柳念雪吵醒。
他搖晃着入了內室,見柳念雪側臥在牀上,便晃到她牀邊,彎下腰,凝視了許久。
他坐在她牀邊的地上,雙手靠着牀沿,撐着頭。
一雙醉眼,似睜非睜,眼看就要閉上,卻又強撐着睜開,似乎只想多看幾眼,眼前熟睡的佳人。
她睡得那麼安靜,呼吸都是那麼地均勻。
她的一隻手,正垂在被子外,他望着那隻手,看了許久,愣住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伸出手,將眼前的葇荑輕輕握進了手裏。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他怕稍一用力,她就要醒來。
這如夢如幻的場景,他無論如何都想好好珍惜。
幸好,她沒有醒。
他舒了一口氣,只覺得酒都要嚇醒了一半。
再看她,依舊睡得香甜,只是睫毛輕輕地顫了兩下。
若能永遠在此守着她,就好了……
他心中知道不可能,卻總是忍不住如是想。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覆上她的臉頰。
突如其來的溫暖,擾了佳人清夢。
她依舊迷迷糊糊,睜開眼,夜幕之中,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卻是一股她貪戀已久的溫柔。
“怕是在夢裏,不然你怎會來見我。”
他大喜過望,一雙手都不禁顫抖了起來。原來,她也想着自己。
她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們,不回宮了好嗎?我們一起去雪山,過平靜的生活,我不想回宮,宮裏有憐妃……”
天!他有沒有聽錯?
這不是就是那日他對她說過的話,去雪山!
這便是她的心事,他懂她的心事,所以她也心動了,是不是?!
眼看那“好”字就要出口,卻又聽她說道。
“你禪位給昊兒,我們的兒子長大了,又有暄兒在他身邊,他會是個好皇帝的。我們兩個人,再也不問世事。”
什麼是從天堂落到地獄,什麼是滿腔熱血瞬間被凍結。
這一刻,裴嶼懂了。
心這一涼,便連酒也醒了。
他咬緊了牙冠,起身抽走了那份溫暖,拂袖而去。
柳念雪迷糊之間,只覺得臉頰和手心皆是一涼,再睜開眼,便覺營中空無一人。
她自嘲一笑,果真是做夢,便又睡了過去。
裴嶼一路負氣,走到自己營帳門口,卻見梅香正端着一個食盒站在門口,四下裏張望。
“怎麼在這兒,不去伺候皇后。”
梅香聞聲望去,臉上本有笑容,卻在看到裴嶼的瞬間凝住了。
靜王平日向來親厚,怎麼今日……
梅香抿了抿脣,“王爺,小姐怕王爺飲酒傷身,特命奴婢來給王爺送一劑解酒湯。”邊說着,邊雙手奉上食盒。
裴嶼皺眉望着食盒,猶豫了片刻,才接了過來。
“行了,回去伺候吧。”
梅香見裴嶼臉色不好,自然也不好多話,便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裴嶼拎着食盒,掀簾入帳,隨手將食盒放在了桌上,坐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