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比柳念雪高出大半個頭,又是從小練武,身材健壯,如此一護,柳謙站的又遠,哪裏還能看得到。
裴峯心裏想着,柳謙畢竟也是認識他的,若遠遠的看到他,前來參見,豈不是即暴露了柳念雪,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未免多生事端,所以他一直背對人羣,只是時不時回頭,探望情況。
柳念雪本是個閨中小姐,不似裴峯日日練武,哪裏跑過那麼多的路。此番又是心情焦急之時,不由得氣喘吁吁。
裴峯雖然面對柳念雪,卻一直回過頭注意着背後的情況,此時見人羣中並無異動,也放下心來。轉過頭,想叫柳念雪安心。
他轉過頭,卻沒想到此刻她離得自己那麼近。
此刻,柳念雪的神情還有些緊張,拉着裴峯的手,不由自主得收緊。她探着身子,想從裴峯身邊的空隙裏瞄一眼街道的情形,卻不自覺地靠得他更近了。
氣喘吁吁之時,面紗隨着她的氣息微微起伏。她稍稍墊着腳尖,從裴峯的肩膀上望出去。那氣息便透過面紗,輕輕的拂過他的脖子。
他微微一顫,身子不由得僵了,他想到那日在馬背上,她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臂時,那感覺如同此刻一般。
她心中緊張,跑了幾步又氣息不勻。那抓着糖人的手,不由得放在自己的胸口輕撫,起伏之間,那金燦燦的龍鳳交疊在一起,也是一起一伏。
見街道並無異動,柳念雪知道柳謙沒有追來,舒了口氣,放下腳跟。剛想誇讚裴峯反應快,卻見此時,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漆黑的小巷,只有他們兩人,面對面站着。
喧鬧的人羣,和燈火通明的廟會,於他們只是咫尺之隔。但此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他的右手,正握着她的左手,她的手指冰涼,手心微微有一絲薄汗;他的手溫暖有力,此刻也有已出汗。兩隻手就這麼粘粘的握在一起。
見他目光灼灼,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兩人都出了汗,想伸出手拿帕子去擦。
擡起右手,那兩支糖人還在手上,不好拿,於是就想去抽出被他握在手心的左手。
這一抽,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要被抽空了一般。
此時此刻,他已無法細細思考,只知道不願讓她抽出手去。
於是他一邊抓緊她的左手,一邊伸出自己的左手探過披風,摟上她纖細的腰肢,一把將她環進了自己懷裏。
被他這麼突然的一抱,她一時間不知所措。
左手被他緊握在手心,十指相扣,動彈不得;那隻握着糖人的右手,就在他的肩膀邊上,搭上也不是,不搭也不是。
他的臉,就埋在她的脖間,沉重的氣息噴濺在她的脖頸,癢癢的。她心裏的小鹿亂撞,腦中一片空白,右手不由自主的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左手就在她的背後,卻絲毫不敢亂動,“別推開我。”他輕聲喃呢,怕那隻搭上他肩膀的玉手會將他推開。
他的聲音溫柔卻充滿了不捨,讓她不禁失神,便放任自己靠上他的肩。
她的髮絲,貼上了他的臉龐,軟軟的涼涼的。
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不再那麼僵硬,而是軟軟的靠向自己。一時間喜出望外,又將她抱緊了些。
此刻,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和她永遠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柳念雪輕輕搖了搖裴峯的肩膀,小聲喃呢,“人家站不動了”
裴峯聽聞,有些窘迫的放開柳念雪,此時的她眸若桃花,自有一副嬌媚之態,叫他半分也離不開眼。
見他好不容易放開了自己,如今卻又看着自己發呆,她用力甩了一把那握緊自己的大手,大聲說道:“人家站不動啦”
可她那一點點的力氣,在他看來卻只是輕柔的撒嬌。他低頭輕笑,拉着她走出巷子。
此時,她的手已經沒有那麼冰涼了,反倒被他握得多出了幾分暖意。
此時,恰好有幾個人離開,柳念雪便拉着裴峯過去坐下。
她本想坐下給自己捶捶腿,卻又想到他定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自己的。
於是把一雙糖人遞給他,他略有不解的接過糖人。見她開始舒舒服服的給自己捶起腿來,不由得又是一笑。
錘了一會兒,柳念雪覺得舒服了不少,便從裴峯手裏拿回了糖人,繼續握在手裏。
“這是在唱什麼”柳念雪剛纔只顧着給自己捶腿,也沒在意臺上的戲文,此刻纔想起問裴峯。
“這是在演雪國春祭。”裴峯一邊聽着戲文,一邊給柳念雪解釋道:“這折戲,說的是雪國春祭的時候,一對男女在祭祀上遇到了,兩人漸生情愫。卻不想突發雪崩”
他給她說着戲文,卻沒有發現,她的眼神漸漸暗淡,面紗下的笑容逐漸凝滯。
“現在正演到,那男子和女子困在了雪下的宮殿裏,男子想辦法讓女子逃生”他自顧自的繼續說着,不由想到了那日自己在天泉望到的一片潔白。
若是沒有大齊的軍隊,或許,確實有人能從那宮殿裏逃出來呢
可現在,除了白靈,怕是再無可能。只是不知道她又身在何方呢
此時的裴峯又怎會知道,白靈就在他身邊呢
他心下不禁有些煩躁,所以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柳念雪恍惚了片刻,問道:“大齊人,知道雪國春祭嗎”
裴峯迴過神來,答道:“差點忘了,你是雪國人,自然更爲熟悉。其實大齊只知道雪國有這風俗,卻不知道如何祭祀。這戲臺上麼,也是照着大齊新春祭神的儀式改的。你看看,像不像”
她微微一笑,看着臺上的眼神有些恍惚:“雪國春祭,向來只有皇族參與,平民百姓連具體的日子都不知道”
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卻引起了他的沉思。
如果這是如此保密之事,當年的那羣人,又是如何將時間掐得那麼準到底是誰,給了他們信息
他不得其解,卻聽她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他輕鎖眉頭,心下疑惑,只應聲起來,拉起她向馬車的方向緩緩走去,並未發現她此時語氣沮喪,早已不復之前的輕快。
馬伕早已在街邊等了一會兒,見兩人出來,便趕緊掀起簾子服侍兩人上車。
不知爲何,馬車上的氣氛略顯凝重。
“趙信。”許久之後,還是柳念雪打破了僵局。
裴峯略頓了頓,纔想起柳念雪此刻在叫他的名字,他曾告訴她,自己叫“趙信”。
“怎麼啦”他並沒想出當年陷害雪國之人,可眼見她在自己身邊,心中還是十分安慰,不由輕笑着回答。
她見裴峯看向自己的神色溫柔,心下不忍,不禁垂下眼簾,神情暗淡。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坐到她身邊,一手覆上她冰冷的手,握在手裏。
“怎麼一會兒功夫,又涼成這樣。”他不禁將她的雙手拉在一起,捂在手心裏搓了起來。
見她眉眼間充滿了猶豫和悲傷,不禁再次關切地詢問:“怎麼啦不高興嗎”
戲臺上的戲文提醒了她,她不只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她還是個亡國公主。
雖然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既不知道他的真名,又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若她只是個普通官宦人家小姐,此刻她一定不顧一切的接受他,哪怕與他遠走天涯也沒有關係。
可惜,她不可以,她身上有國仇家恨。
她早晚是要進宮的,她當然不在乎皇帝的寵愛、不在乎榮華富貴,可她要查到當年的真相,她不能讓自己的父母親人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
她深深了吸了口氣,彷彿是鼓足了自己全部的勇氣,平靜的望向裴峯,說道:“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