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裏蘇透看到了在原本的世界的自己。
相比大多數不幸的人來說蘇透並不覺得自己有多不幸。
但‘不幸’這兩個字並不是每個人都一概而論。家境優越事業一帆風順只不過遇到一點挫折便選擇結束生命的人有,生活在底層連一頓飽飯都顧不上的人自然不會理解爲什麼他們會因爲那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便放棄一切。
蘇透自認爲自己是前者。
雖然自幼失去雙親,但靠着一些親戚的接濟,以及賠償金,蘇透算是順當的到了成年。
後來又以優異的成績拿到了西北科大的錄取通知書。
按理說沒什麼不滿意的。親情因爲在還沒來得及體會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除了在某些時候羨慕那些家庭美滿的人以外,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親戚對蘇透都挺好。
一開始連蘇透自己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心情。
直到大一念完,某個親戚由衷的說:“蘇透,現在你可以適當放鬆一下了,不用那麼勉強自己了。”
他才突然明白了。
在此之前的年頭努力學習,拼命打工,只是爲了不讓那些接濟自己的人失望。
那麼現在這個目標已經達成了。
自己又是因爲什麼活着?
也許有人會說‘活着’這個問題太大,而且思考這種問題根本沒有意義,假使每個人都思考這種問題的話,社會早就崩塌了。
但是蘇透不行。
他必須要有爲之努力的目標,如若不然會一直徒勞的思考,像困在幽暗的地牢出不去那樣恐怖。
認識的人有想要去中科院爲國家做貢獻的,想要平凡的度過一生的,想要臨時轉行當演員的,想要當大醫生的,誰都有奮鬥的目標。
誰都能對自己想要做的事誇誇其談,流露出的那種興奮神色讓蘇透嚮往。
但沒有。
找遍了能做的,蘇透也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開始越來越惶恐了。
如果要確切的說,就是覺得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是在無意義的消耗時間,徒勞的活着。
蘇透知道自己是矯情。
但比起徒勞的活着,他寧願去做生活底層的人。至少他們眼裏還有食物的追求。
或許一定需要什麼自身以外支柱的人是懦弱,不堪一擊的小人物吧。但不可否認,蘇透知道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弱小的存在。
後來。
也許是上天也覺得自己太矯情了,乾脆一覺之後讓自己來了這處世界。
雖然一開始覺得這根本不可能算是什麼幸運的事。
但和沙耶交流過之後他也想過真的教她知識,帶她融入人類的圈子。因爲這是屬於她的世界,來到這裏的自己有這樣的義務。
細想一下,假如不進行這樣的義務,那麼該做什麼纔好?
如果不履行來到這裏的義務,恐怕和原來的生活沒什麼兩樣。蘇透深切的明白這點。
可是,爲什麼會蹦出來這樣一個難伺候的配角呢?
如果沒有讀檔的話,她肯定只是一個開局通過血,讓自己認識到沙耶殘酷性的可憐人罷了。
可那樣邏輯又不通了。不能讀檔的話,連自己也只是配角了,不可能活着出醫院。
那麼,她真的就只能是配角?
總是在下決定。
一直在做自以爲正確的事情。
從前是,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保持這樣。
可現在。
蘇透抱着夏梨兒,聆聽她如同小小風箱般細小的呼吸聲。
能綻放出那種讓自己都爲之慚愧的光芒的她,真的只是配角嗎?
有誰這樣定義過嗎?
系統沒有說過,沙耶沒有說過,路人也沒說過,除了自己誰都沒有那樣說過。
因爲沒有任何人要求,所以會陷入迷茫。
只是一昧的想着系統說過要幫助沙耶,一昧的想着會有危險她不應該捲進來。
回顧之前,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可難道不是正因爲自己這樣想,所以她才被埋進了地下,立起了墓碑嗎?
黑白的相片和麪前鮮活有溫熱氣息的人成了反比。
還記得放那束花的時候墓碑冰涼的觸感,記得被風捲起的花飛的高高的,掉的遠遠的。
也許那時候的自己已經默然接受了她已經死了的事實。因爲不接受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當重新擁有之後,蘇透再也不想試着回憶起那種光景了。
什麼也無法挽回的惶恐。
什麼也做不到的渺小。
假如說換種思路,是不是說其實把她拉在身邊纔是最安全的?
“嗯唔···”
似乎是因爲姿勢不夠舒服,懷裏的人拱了下身子,往裏面靠了靠。
低下頭就能瞥見她嘴角微微揚起。大概是做了什麼好夢吧。
如果想要保持前面的想法,始終堅持要‘保護’她,那麼現在就應該毫不留情的叫醒她,然後以最厭惡的語氣讓她滾蛋。
蘇透開始厭惡自己了。
大概,從讓她一起回家,一起出去買東西,再到默許她躺在身邊,甚至主動讓她進房間繼續。
這本身就昭示自己已經做出選擇了。如果明知道讓她滾蛋纔是正確的,那麼之後的所作所爲算是什麼?
也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主見性。
不是因爲誰說的,而是因爲自己發自內心的。
因爲不想那樣做了。
不正確又怎麼樣呢?
實際上不管怎樣做,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自己這樣是不對的,那樣纔是對的,一切全憑自己。
難道憑自己就做不了選擇了嗎?
不。
可以做出選擇的,沒人會阻止。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能阻止。
這世界沒誰規定誰是必要的女主角,誰是會提前退場的配角。如果一定要分出主次。
那麼···
蘇透注視着夏梨兒恬靜的臉。
倒不如就有兩個女主角好了。沒有人說不可以這樣做。
沒多久,夏梨兒醒了。
她感覺到臉上涼涼的,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下枕頭,溼噠噠的一片。
“啊這···”
“透,醒醒!你口水浸到我臉上了!”
她推了下蘇透。
“那是老子爲了太過可憐的你掉的眼淚。”
“鬼才信!透,求你了至少枕頭換一面再睡吧!皮膚會被唾液腐蝕掉的!”
“你當唾液等同於硫酸?”
“區別不大的啊!”
“就算是會腐蝕吧,可那又關我什麼事。”
“那對本就被你不喜歡的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唯一的外貌加分項也沒了,求你了透···”
“閉嘴。”
蘇透支起身子,換了個枕頭:“要是你臉被腐蝕了,我說不定只能因爲責任感不得不接受你了。”
“啊···”
“那個,枕頭還可以換回來嗎?我突然覺得剛剛那個枕頭睡着好像比這個舒服。”
“再吵自己起來,出門左轉。”
“噢。”
夏梨兒頓了下,又小心翼翼的問:“透現在是不是沒那麼討厭我了?”
“對工具人不會有任何情感。”
“這樣嘛···”
夏梨兒扭動了下身子,貼近了些,悄悄的說:“可是好像會對工具人產生慾望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