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英, 她說團長和伯特回來了。
她是故意的, 我只需要認真去聽, 還能聽見外頭萊恩在取笑着她。
‘你看看梅英,完全不想讓人家主僕多待啊!’他是這麼說的。
她不知道,還帶着笑意讓我去喫飯。我不想爲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壞了心情。我追問她要不要喫東西, 她說自己喫過了,還忽然懊惱的拍自己的額頭。
她說應該自己洗碗時的表情,可愛極了。
我提議帶她去摘果子, 我知道那會讓她高興。我想爲她做一切、能令她感到高興的事。她的雙眼像是發着渴求的亮光, 因爲高興, 聲音都歡快了很多。
哪怕她喜歡, 也還是惦記着我。她在做自己喜歡的事前,總是考慮着別人。
我被她感染了。只要她開心、我就高興。“我也想喫果子。”
我這麼告訴她。
我感覺高興興奮, 就像是和喜歡的人對事情達成一致, 要一起偷偷去實施那樣開心。
明明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我起身彎腰抱她到牀沿, 還給她穿上了鞋。
只是外頭催促的聲音令人厭煩, 甚至到最後,還被重重的砸了兩下。
我該慶幸自己低着頭。否則我的殺意,一定會被她發現。
外頭的梅英,她或許是瘋。她高估自己的地位, 覺得別人應該哄着她。她以爲她有什麼資格, 在我面前鬧脾氣。她令我想起, 那些擔着貴族身份, 高傲傲慢的小姐。學着看似端莊的舉止儀態, 嘴上卻說着刻薄的嘲諷話,肆意發泄着自己的情緒。
而那個梅英,一個平民,她連那些小姐都不如。
以往我碰上這些,都會習慣的無視它。見多了醜陋,也不會想要搭理。但梅英發泄的對象,卻是我珍貴的她。
“梅英小姐生氣了?”
梅英故意毫無遮掩的展露自己的情緒,她想要別人注意她、考慮她,甚至有些發火給她看的意思。
所以,連她也察覺了。
“沒有。”我裝着不在乎的迴應她。將她抱起帶離那片兔子血跡。
我將她帶出去,我總是知道,怎樣不動聲色的刺到別人的痛處。
果然,梅英看見我們,就流露出嫉妒扭曲的表情。她丟失了自己的僞裝,話裏的刻薄怎麼也藏不住。
這世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他們將自己丑陋的內心隱藏起來,竭盡全力僞裝生活着。可只要有人把面具摘下來,哪怕大家都有着同樣的一副嘴臉,都會受到衆人的譴責。
氣極敗壞的人,總是更不得人心一些。
她小聲跟我說話,讓我把她放下來。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在謹慎看着大人的臉色。
我聽從她的意思,讓她站到地面。她站在我的身側,看着衆人的樣子,像只受了驚的兔子。她彷彿獨自面對着巨大的惡意……而這就是我想讓她感受到的。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明白,世界上充滿着邪惡,只有我,纔是她唯一的依靠。
奇怪的氛圍下,萊恩率先站了出來。他提着那隻正被收拾的兔子,想做打破僵局的好人,甚至破了冒險團的例,說要她喫飯。
查德麥斯叫住了萊恩,阻止他不堪深究的演技。他走了過來,藉着幫萊恩說好話的機會,儘可能的展現自己的紳士。
查德麥斯很聰明,他在故意轉移話題,把矛頭引向萊恩。查德麥斯模糊概念,故意將梅英的錯避開。而對她來說,萊恩並沒有做錯事,自然而然的會說‘原諒’。
只可惜,這樣一出維護的好戲,並沒有得到梅英的感激。梅英氣極了跑開,爲了告訴所有人她在生氣,甚至故意剝起兔子皮。
她看向梅英的眼神是那麼的茫然,我想不僅是我、就連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沒有人會去安慰梅英,沒有人會覺得梅英做得對。但是他們將梅英視爲一份子,哪怕會背地指責梅英,也絕不會明面上幫她說話。維護自己人、對抗外人,即使他們知道做錯了,也會想盡各種方法,來說服自己對方不值得可憐。
人類總是能爲自己的錯誤,找到許多的藉口。並把所有的不好,施加在受害者身上。他們以此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然後就能繼續當個‘好人’生活着。
除了我,或許沒有人會想到她會道歉。
她總是這樣,充滿善意的活着。哪怕被惡意傷害,也將指責的矛頭對準自己。
查德麥斯的臉有些繃不住了,他露出一個虛僞的假笑,對她說話時,語氣也不自覺的放輕了些。
總歸是有忍不住的人。萊恩就是個急性子。
萊恩跳出來提到梅英,讓她別理對方。梅英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剝皮的動作有些停頓,抽搐着肩膀像是哭了一樣。
這樣就哭了。
如果梅英知道,她經歷過怎樣的傷害,卻還想着爲這個世界死去……卻還得遭受梅英這樣的對待。
她纔是真正該哭的人。
她就是太堅強,不懂得落淚。受了委屈,也不會表達出來。所以纔會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了。
萊恩跑來抓她的手,我伸出手臂,下意識將她半攬到懷裏。
她被嚇壞了,她掙脫不開萊恩,所以只能緊緊抓着我的衣服。
我呵斥萊恩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想着這樣也好,讓她知道害怕,她就只能依賴我,再也離不開我了。
萊恩落了梅英的面子,再度邀請她去喫飯。但本質上,還是在替梅英說話,有着維護梅英的意思。
她堅持抽回自己的手,怯生生的說要去和我摘果子。
像只受了驚的兔子。
她膽怯柔弱的模樣,更容易令別人囂張。
就像玩樂心理一樣,看見有趣的、稀奇的,人總會想要去逗一逗、玩一玩。
萊恩也是這樣。他的眼睛放着亮光,開始更加熱情的邀請她。
不遠處的伯特,似乎有點看不過去了。他選擇叫停萊恩,也像是在說她不識好歹。
伯特提着勞動的事情,又特意在我的面前,說給我面子。他敏銳的判斷着,我和她之間,究竟哪個更值得討好。
這是看起來的,‘老實人’的說明。
因爲她的一句‘對不起’,一切都在往梅英期望的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