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對士兵們的長劍, 陷入了苦鬥。

    我身上魔獸的力量似乎在逐漸消退,而衝入會客廳的士兵卻越來越多。我的交戰變得越來越費力,明明是那麼簡單的攻擊, 我卻開始閃躲不開。

    當我被一個士兵劃傷手臂的時候,我就知道, 自己必須快點撤退。否則我會無法逃開。

    我看準窗戶的方向,奪來一個士兵的劍,將它丟向布魯斯。我是往布魯斯的胸口扔的劍,那劍也刺入了他的身體。

    我覺得布魯斯應該活不了,趁着士兵們慌亂的時候, 跳出窗外跑了出去。

    我應該慶幸我將鄉紳殺死了。眼下這裏沒有能夠做主的人, 也就沒有人想到追上我。等他們將消息傳給鎮長,我僞裝的身份,也能讓他們查到其它的方向。哪怕他們有疑惑, 也不敢輕易的推翻。

    因爲‘我’的長相已經被士兵們看見,布魯斯的身份又十分尊貴, 誰又敢對這件事情表達疑惑呢?

    我在慌亂中逃出城,我越着急,身體裏的力量流失得就快。

    我跌倒在森林裏, 又咬着牙讓自己爬起來。我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摔倒, 我的身體像是失去了平衡一樣,怎麼也站不穩。

    唯一能讓我不放棄的只有她。

    她還在等着我。

    我不能丟下她, 讓她一直關在馬車裏。

    我忍着疼痛, 咬牙忍耐, 終於將那顆虎牙拔了出來。它像是紮根在我身體裏一般,帶給我難以想象的疼痛。

    我的血是紅的,可是我的傷口,卻泛着詛咒般的黑色。

    母親,我那位從來沒有給予我一絲憐憫的母親。我無聲的祈求着她,無論如何,哪怕一次也好。讓我到她的身邊去……

    我拖着受傷的身體,無數次躍上高樹,又無數次的從高樹上跌落下來。我慶幸自己的腦子還算清醒,離開前還記得原先的計劃。

    我一把火燒掉了森林,掩蓋了商隊遇難的痕跡。我找到她所在的馬車,透過車窗,確定她還在睡着。

    當我架上馬車,一切就好了許多。我的擔心被安撫了,我也不需要再瘋狂的奔跑,能有馬車代步了。

    我靠在馬車上,眼皮子莫名其妙變得很沉。我只能眯着眼睛,逼迫自己清醒的看向前方的路。

    我似乎聽見了笛聲,阿德卡聖女吹出的、能夠撫慰心靈的聲音。

    我隱約似乎能看見我的母親,她就在我的眼前,吹着我無比熟悉的曲子。

    但是,我知道這是假的。

    因爲我母親從來沒有爲我吹過笛。我耳畔的那首曲子,是母親離開後,我獨自學習了很久,才學會的。

    我吹起那首曲子的時候,並沒有得到聖女光輝的照耀。我只是看見了一位住在森林裏的公主……

    我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閉上眼,她就在我的身後,而我需要的根本不是什麼救贖。而是哪怕在泥濘地裏掙扎,也要將她保護安全。

    漸漸的,我的身體恢復了力氣。意識也變得越發清晰。

    我將馬車駕離森林,往更遠的方向走去,中途不敢停下來有任何的休息。

    森林裏的一把火很容易蔓延,如果不在逆風的方向走得更遠些,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回神都被大火包圍了。

    我駕着馬車,一直到清晨前才停下來。我簡單的處理身上的傷口,奇怪的發現,身體裏魔獸的力量被全部壓制了下去。力量還停留在我的身體裏,我卻沒有辦法調用出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我終於又能像個普通人。

    我的臉上將不會再有魔獸鱗片般的花紋,四肢也不會再幻變出魔獸的利爪。我聽不到遙遠一方的聲音,也將看不清人類視線之外的景色。

    再她復活後,我一直爲此介意的邪惡,彷彿一瞬間消失了一般。

    但是我卻沒能因爲這樣而感到高興。

    我如果沒有魔獸的力量,沒有那麼強,我又該怎麼保護她呢?

    我希望這這是短暫的現象。儘管我厭惡着那股力量,卻不得不依靠着它。

    我越想越不放心,草草結束傷口的包紮,就穿上衣服套上外套,等着她醒來。

    我就在外面等着,奔波了一夜,這才終於敢讓自己閉上眼睛。但是我不敢深睡,怕她醒來的時候再找不到我,會覺得害怕。

    我就那麼淺睡着,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影響到我。

    所以,當她醒來的時候,我自然也就聽到動靜了。

    我打開馬車車門,初升的太陽將馬車外照出了色彩。而馬車裏的她,似乎仍舊蜷縮在黑暗裏。

    那麼狹小的空間,那麼疲倦虛弱的她,看上去非常需要保護,可憐極了。

    她的眼角,似乎還掛着未乾的淚痕,像是纔剛哭過。她睡着了,怎麼還會再哭?

    我特別想抹去她的淚痕問她。

    她先我一步動作,撲向了我。

    她緊緊的抱着我,放開了大哭,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般。

    我的心像是被人揉碎了一樣難過。我不希望她落淚,可我總是做得不夠好。

    我摸着她的頭,享受着她的親近。我想要向她道歉,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真不敢相信,我丟下了她。

    我明明知道她傷心害怕,卻還是執意去殺了布魯斯。她不該知道這件事,她不會原諒我的。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哭着向我解釋。我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卻沒有辦法將心情傳達給她。

    我只能不斷重複着‘我知道’,笨拙極了。

    她自然不會因爲這樣的安慰停止哭泣,我就只能看着她這樣哭了很久。

    我說的安慰話全都沒有用,在面對她眼淚的時候,我比迎向士兵長劍時還要無措。

    當她終於稍微平靜下來時,我不敢再說些什麼,不敢解釋、不敢安慰,所以只能問她有沒有餓了。

    她一直沒有擡頭看我,所以當她忽然擡起頭的時候,我下意識的避開她。我怕瞞不住自己的心意,她哭得難過,我特別希望能夠擁抱她,觸碰她。

    但是她的關注似乎和我的並不一樣。

    她捧着我的臉,離我非常近。

    她問我是不是受傷了。

    也許,我的虛弱已經明顯到一眼能看出來。我不自覺的提了一口氣,怕讓她擔心。

    我告訴她,我只是太累了。她很着急,像是看出來我在撒謊,卻又不敢相信。

    她說我答應過的,讓我不要騙她。

    我很難掩飾,如果繼續掩飾下去,被她發現,她會非常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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