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宮大戰之釁鼓 >第36章 成爲標本
    可是,阿布卡赫赫沒有聽到我的虔誠祈禱,不知道我胸中那些深海般的憂傷,因爲這個可恨的老薩滿土饅頭,不住地擊鼓,嗚嗚叱吒,叨弄着鬼話。

    香童弟馬鴨九八聽真,你不能超前在乎,你不能超前關心。超前就是無法自拔,無地自容,堪堪陷落當局的迷困。若一意孤行,深陷紅塵,七情六慾,關口重重,不得不知。

    香童弟馬鴨九八聽真,天規禮法,依照奉行,不得強求攀緣,不得上門慈悲,不得逾越靈山,不得出口天機,不得指認劫數。縱你萬般本事,天大靈感,切不可看白說透。

    香童弟馬鴨九八聽真,不得全曉天宮法界,不得看白自身往事,不得妄言人間冷暖,不得留戀肉身皮囊。直面迷津,萬般順心如意,一笑而過,萬般苦恨情仇,風吹雲散。

    香童弟馬鴨九八聽真,皈依大母神法門,定然篤信好古,守一抱素,真心信仰,不得囉嗦。天雨不潤無根草,薩滿救護有緣人。倘若三心二意,挑釁仙師,定然難逃懲罰

    土饅頭不知什麼時候磨叨完了那些廢話,連擊三聲響鼓,催我把他說過的天條重複一遍,簡直是最爲荒唐的事了。我自是不以爲然,但也要承顏觀色,不敢一下子全盤推翻,丟掉自己的承諾信譽。

    雖然拜師薩滿,成爲土饅頭的香童弟馬,始於老東西的一廂情願,但我也有乍同乍異的猶豫。忽而認同,忽而不甘,是局勢的複雜,這是我天性的脆弱,這可真是不好啓齒。

    搖擺不定的立場總是讓人討厭,生死無二的選擇哪有那麼容易說不準,我是個糊塗的人。腳踏兩隻船,哪裏尋河岸,一時真的拿不定主意,誰說我投機取巧只要是爲了花兒妹,我也就不跟你犟了,這態度也是嚴肅認真的,恪盡職守的。

    我在想,我看不清自己的面目,即使轉動腦袋瓜子,也聽不到頸椎的錯響,因爲我的皮囊已經在我的靈魂上面揭走了。我可能正在發出獰笑,或者哭泣,但事實上一切可能都是虛無,因此我怎麼能堅定表態、信仰鏗鏘呢我在想,我生活在鬼界的土地上,一種獰笑或者哭泣,要比什麼信仰更有媚力。

    我說師父,你的話我聽,你老薩滿土饅頭的話,就是阿布卡赫赫的聖旨。你看到那個臭氣熏天地熬着布勒汁的破石缸了,對,那叫蕊珠宮,那上面趴着一隻老鼠,老鼠在叫,在叫石頭缸裏的老鼠,顯然它是一隻不聽話的老鼠,在呼喚它的外衣,你看到了嗎它覺得沒有希望了,走了,走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也許又回到它丟失皮囊的地方。你知道嗎我想哭,卻又丟失了哭的理由。你能幫幫我嗎幫我把老鼠剛纔留下的這滴眼淚,摺疊成一隻小鳥,在起風的時候讓它飛起來,把惆悵和感傷送到老鼠那孤獨尋找的夢裏。那時候老鼠會感激我們,感激得捧着小鳥裝作若無其事,完全忘記自己被剝去皮以後,被人強迫遊園踏青的那種揪心的疼痛。我說這些你聽得懂的,對不對啊,老薩滿土饅頭師父

    我說師父你的話我聽,你老薩滿土饅頭的話,就是阿布卡赫赫的聖旨。我知道我是一個無可奈何的遊靈,本該沉默不語,像一道影子那樣無足輕重地活着,任憑春夏秋冬的輪迴或者冰凍。我是說我沒有能力讓那麼多的時光停止,停止在我熟悉的臉上,停止在紅紅的脣上,細細的眉上,大大的眼上。我可以爲此虔誠地祈禱,說不管風吹還是雨落,在我人生的畫夾裏,你是我最無奈的那一筆,你是我有希望的那一筆,因爲只有在土饅頭的教誨下,我纔有可能走過危難的路口,去尋找、去定格我心中永遠不會老去的花兒妹的風景。哪怕這一天來得很慢,我也會虔誠地祈禱,讓我的明天、我的未來,有着羣星的瀲灩,我的血肉、我的骨胳、我的牙齒都能發熱,熱到億萬光年。我說這些你聽得懂的,對不對啊,老薩滿土饅頭師父

    我說師父你的話我聽,你老薩滿土饅頭的話,就是阿布卡赫赫的聖旨。我愛花兒妹,阿布卡赫赫允許我愛花兒妹,是吧否則她也不會在世間造出這麼多花、在人間造出這麼多的妹了。在我心靈的鏡面上,花兒妹的身影永遠不會消失,花兒妹的笑臉永遠都在那裏。我們一同走過很多美好的回憶,從嶽樺林美女宗教的聖地,到銀環湖銀環村稻草人打架的農耕圖中,再到天豁峯下喜看阿布卡赫赫彈奏36根肋骨的天馬琴,喜看鷹神與惡魔打鬥的難解難紛,最後是耶魯裏佔了上風奪走了九天無影索,這一切,都是我愛花兒妹時的極度體驗,最終卻了沒有光亮的噩夢,不能自拔的苦難。後來是真的死了,後來是真的活了,是老薩滿土饅頭師父不放棄我,讓我留下來,做個香童弟馬,讓我的靈魂化作不安的咒語,爲自己唱歌,讓夜晚發出獰笑,直到找到我的花兒妹。這一切我是知道的,我是感恩的,所以才虔誠地硊在布勒汁的破石缸前。我說這些你聽得懂的,對不對啊,老薩滿土饅頭師父

    就在我等待老薩滿回答我時,他轉身舀起一瓢布勒汁,澆在我身上。

    幹什麼這是土饅頭是不是瘋了,你瘋了,我大喊。

    我喊着喊着沒聲了,粘稠的布勒汁將我澆鑄成一個標本。

    我那瘦小的靈魂沒有蝴蝶大,布勒汁澆鑄在蝴蝶上,還能飛得起來嗎

    成爲可憐的蝴蝶標本,這一刻就註定了結局。

    老薩滿土饅頭是我師父,這師父和我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土饅頭澆鑄標本的手法,讓我沒有防備,讓我措手不及。

    土饅頭給我開了這麼大個玩笑,我卻無力翻臉,因爲我已經成爲標本了。

    我還不能發牢騷,不能怨天尤人,而且還要做個好標本,好好地死,好好地活着。

    不過我又努力了一次。我掙扎,這是我第一萬次的顫動了。

    沒有意義,萬千寂寞、萬千努力換來的結局,顫動是沒有意義的。

    一個靈魂化作一個蝴蝶標本,這個細節是不是很生動,是不是很壯烈

    我在絕望中,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這個蝴蝶標本,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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