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來的時候，一條老狼的爪子開始發癢，向班雞哈走來了。
在此危難時刻，我鴨九八卻忽略了班雞哈的處境，這有些不厚道，但不是故意的，當時我正在盯看石頭缸，想起當初第一次來到螞蟻洞時，就與這個石頭缸有了不解之緣。
我鴨九八的意思是說，此時還沒來得及關心班雞哈會不會遇上猛獸。
我盯看蕊珠宮，就是這個石頭缸，當時來到螞蟻洞情景再現眼前。
我走進螞蟻洞，當時黢黑黢黑的，火把的照耀下，我仔細打量過這口石頭缸。
叫作蕊珠宮的石頭缸很粗莽，很樸陋，斧鑿的原始痕跡還留在缸口。
三塊巨石鼎立着它，三塊鼎石就是三座高有五尺的粗壯石人。
巨大的石缸外壁，在火光的輝映下顯現着密密麻麻的黑影，說不準是活動的壁刻還是遊移的鬼魂。
石缸裏面沒有什麼異常，因此鴨九八大着膽子走過去。
鴨九八當時拍打幾下石缸，想試探它的魔力和重量。
這石缸真的龐大，壁厚足尺，萬斤有餘，神人也鬧不明白，是誰雕鑿出來的，是誰搬到螞蟻洞來的
當時，我師父土饅頭閃到我身後，好像要對我不利。
我非常討厭土饅頭那種眼神，問這缸是幹什麼用的
土饅頭說它用處多了，你沮喪時可以讓你引吭高歌，你悲傷時可以讓你樂觀向上，問題是你知道這些什麼用也沒有。
有用，我認爲有用，我說因爲你把我的皮囊扔在裏面熬了。
土饅頭說那是在成全你，你得學會感恩。
鴨九八說是你綁架了我，是你劫持了我，還要讓我感恩，你是不是稍稍有點無恥啊
土饅頭說這可是阿布卡赫赫給你的千載難逢好機會。800年來，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個走進螞蟻洞的，你是第一個看到蕊珠宮，知道里面熬着布勒汁的。
我說這東西對我毫無意義，我不想看見，我不想知道，是你在強人所難。
土饅頭說你不要強詞奪理，反正說啥也沒有用了。你看看自己的那身臭皮囊吧，正在布勒汁中得到鴆鳥的喂毒，得到徹底的淨化。
土饅頭說得很是噁心，他當時拉我非得往石頭缸裏面看，說你看有蜘蛛的屍體，有毒蛇的屍體，有火蠶的屍體，有鱔魚的屍體，有陰蟲的屍體，有蜈蚣的屍體，有青蛙的屍體，有毒蠍的屍體，有蚯蚓的屍體，有螳螂的屍體，最爲貴重的是鴆鳥的屍體，這座蕊珠宮裏共有一百零二種毒蟲猛豸的屍體，你的皮囊委屈在最後，算是第一百零三種。
我記得我鴨九八當時問他，說你這人挺有意思，是個屍體收藏愛好者吧
土饅頭說你慢慢就會知道了，這是在製作布勒汁。
我說，我鴨九八認爲，這個石頭缸裏面，還缺一種屍體。
土饅頭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不會吧，你說少了哪一種
我說，鴨九八也是見過世面的，這裏面缺的是你的屍體。
土饅頭笑了，說小兔崽子挺聰明。我倒是真的應該成爲布勒汁中的一具屍體，但還沒到時候，如果機緣到了，時辰到了，我自然就會成爲布勒汁裏的一具屍體皮囊，可現在還不行，這是因爲你的關係。
你知道鴆鳥土饅頭說你指一下給我看。
我說那個像老母雞似的，不就是鴆鳥嗎
還真是，土饅頭說你說得差不多，但還欠缺點什麼。
你不能說它像老母雞似的，你應該說這種黑鴆像雄鷹，像鵾鵬，像老鷲，像鳴鳶，像厲鷙，像猛梟，像青雕，像飛隼，有那種山呼海嘯、聲張勢厲的氣象。
我說有嗎它已經被你熬成湯了。
土饅頭說你真的不懂這種鴆鳥，它叫黑鴆，它是長白山最爲利害的一種神鳥，上可飛三十六重天，是阿布卡赫赫的寵物之一，下可探十八層地獄，閻王老子也給它斟杯酒喝。它疾馳兇猛，有一種橫衝直撞的狂妄之氣，黑翅一擊可將陰雲劈散，兩爪抓狂勢能翻江倒海，一聽說黑鴆飛起來了，羣獸爲之戰抖，江河爲之痙攣。
太懸了吧你現在讓他飛起來看看，我鴨九八說。
黑鴆現在是飛不起來了，也就是因爲它太厲害的原因。如今，這種鳥沒有了，死絕了，咱這蕊珠宮裏，是最後一隻黑鴆，土饅頭說。
我疑惑地看向石頭缸，爲絕種的黑鴆嘆了口氣，覺得它很悲壯。
土饅頭說你覺得黑鴆絕種了很可惜，是吧你可知道，這些瘟疫瘴氣的厲害人世間藏有這種病毒，每年要丟掉多少鮮活的生命啊。
除了瘟疫，世間還有瘴氣的隱患我不解地問。
土饅頭說，瘴氣和瘟疫，都是莫名的隱性毒蠱。
瘴氣是山谷叢林中的蛇蟲、蜈蚣等動物屍體腐爛後產生的一種毒氣。人被毒氣侵入後，即可出現發冷、發熱、出汗等症狀，輕者使身體虛弱，重者造成死亡。
瘴氣又稱爲瘴毒、瘴癘。那些山嵐霧露，煙瘴溼熱，所生惡氣即是此名。它的名目繁雜，可分爲青草瘴、黃梅瘴、新禾瘴、黃茅瘴，瘧疾瘴等，傳染性強，可造成大流行。
瘴氣這麼厲害，患上這病，能治療嗎我問。
當然能治，土饅頭說初染此患者，要針刺上脣下脣，放出血液即可，而瀕死者可是兇險萬分，痛苦異常。
我弱弱地問一下庸醫，不犯，就不會染上瘴氣瘟疫嗎我鴨九八問。
上天有眼，理所當然，折損福報，不會有錯，土饅頭說。
那麼，是否有未曾，偏偏就染上此患的呢我鴨九八問、
哦哦，似乎不能一簇而論。
土饅頭說，因此阿布卡赫赫送下天庭妙法，就是這種布勒汁，這就是奪命汁。
由於多種毒蟲千蒸萬煮，將鴆鳥的毒素髮揮最大，百毒與其綜合，劇毒得以提取，播撒後可驅除所有瘴癧瘟疫，而且對萬物生靈沒有傷害，絕對是長白山人特有的至上福利。
土饅頭雖然這樣說，我還是在爲絕種的黑鴆感覺不平。黑鴆就是一個異禽的傳奇，靈獸的悲壯。它有自己的個性，它有自己的嚮往，並沒有得到自由，卻迎來自我生命恐慌。黑鴆的存在，就是黑鴆的恐慌，這是什麼邏輯
一個翱翔藍天的黑鴆，用自身的毒器進行自我保護，卻被噬毒者們發現了，用可卑的伎倆，偷走了黑鴆的毒器，殺死在腐臭的石缸，這不是寰宇第一悲壯嗎
土饅頭說不對，黑鴆不是悲壯，是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