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包養你。”
聲音輕柔如涓涓細流，在酒保小哥耳邊炸起一道驚雷。
他擡頭，撞進兩汪綠沁沁的眸子。
恍如被綠色旋風嗆住了喉管，和剛見到她時一樣，他在少女的凝睇下驟然心跳加速，侷促地失語。
女孩年紀不大，五官精緻到近乎鋒利，與舉手投足間的天真氣交織，反而增些少不更事的脆弱美。一襲深藍稠裙，配上雪白貝雷帽，置身幽暗斑駁的深夜酒吧，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她的眸光輕飄飄地滑過他，落在他身側虛空中的一點，重複：“我要包養你。”
酒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不是在看他。
多蕾絲當然不是在和酒保說話。
她目的明確——練習搭訕的話術技巧，爲尋找可被包養的對象做準備。
少女瞟了眼吧檯上的日曆。
第三天了，她朝皮特羅告白的第三天，仍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雖說“他喜歡我”是人生十大錯覺之一，她沒料到這類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而那個“他”居然會是發小皮特羅·馬克西莫夫。
下頜線不斷收緊，多蕾絲抿起脣，等待別人將被堵在門外的旺達帶進來。她煩悶地彈了下空杯子，杯底的紫色汽水隨之輕輕一蕩。
手機觸屏突然叮地一聲亮起，提示欄閃過銀髮小子的頭像。
她劃開鎖屏，網絡偏偏宕機。界面慢悠悠地展開了一點兒，頓住，又龜速地向下延展了一寸，陷入打開與打不開並存的薛定諤狀態，令人心急如焚。
多蕾絲按捺住不耐，反覆刷新。
消息總算跳了出來——
【皮特羅：巴薩又雙叒叕被打敗了，多莉你賭輸了！你欠我十美元哈哈哈哈哈哈！】
深深吸了一口氣，多蕾絲猛地把手機倒扣於桌面。
頭頂忽地落下一片陰影，她聽到熟悉的聲音：“怎麼了？”
紅髮姑娘蹬上座椅的腳撐，靠在她旁邊，滿臉關切。
多蕾絲一言不發，指向手機。
讀完簡訊的內容，旺達緩了緩神，難掩錯愕。
“這就是你……後，”考慮到多蕾絲的自尊心，她含混地略過“表白”的字眼，“他發給你的第一條信息？”
自多蕾絲的沉默中獲得答案，旺達單手捂住臉，無奈地發出呻|吟。
皮特羅，注孤生。
從心高氣傲的多蕾絲破天荒主動告白到皮特羅竟然默拒了她，整件事的發展遠遠超出旺達的認知。
皮特羅絕對喜歡多蕾絲。直到現在，旺達依然對此確信無疑。“我問問他在搞什麼鬼把戲。”
她正要撥通電話，被多蕾絲阻止。
“不用。我想我很清楚他的意思。”
“懶得理他。”女孩咕噥着，倦怠地靠向座背，眼尾綴着兩點懨懨的紅。
多蕾絲向來是心想事成的高手，總能輕易獲得別人的好感和照顧，挑動毛頭小子們的心絃對她而言，不比翻花繩更難。
這次遭遇滑鐵盧，多半是她第一次嚐到被拒絕的滋味。
旺達心裏不由泛起憐愛之情。
連她媽媽瑪格達也有討人喜歡的天賦，聽說瑪格達阿姨最近迷住了富豪諾曼·奧斯本，馬上要結婚。
多蕾絲彎出一泓笑影：“一夜暴富，然後包養小白臉？”
“往好的地方想想，至少你達成了一半夢想。”旺達摸了摸她趴在桌沿的腦袋。
多蕾絲眨了眨眼，將剩餘的葡萄汽水一飲而盡。脣邊的笑像漣漪似的慢慢擴大。
“包養帥哥”不過是當時的戲言，她當然清楚。但是今晚，這想法愈響愈烈，甚至給予了她面對旺達的勇氣。
不知不覺推開新世界大門的多蕾絲湊過去親了旺達一下：“我就知道我們心有靈犀。接下來的也不遠啦。”
小心整理好儀容，她仰起臉。
隨着葡萄香升騰起的飄飄然不斷刺激着大腦。世界鍍上一層不真實的香檳色，可愛得讓人忍不住發笑。往日那些束縛彷彿不值一提，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都變得清晰可行。
素未謀面的繼父出手闊綽，她起碼是資產過億的有錢人。何必要和滿腦子只有遊戲的傻瓜皮特死磕？砸錢找到個合心意的帥哥，不香嗎？
幸運藥水，她心想，這飲料的名字真棒，名副其實。
她霍地站起身，冷不防被一陣頭重腳輕的昏沉感侵襲，又跌回座位。
旺達慌忙穩住她：“你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多蕾絲支起腦袋，慢吞吞地說道，“去實現我的另一半夢想呀——去包養別人。”
她此刻的神態不知道爲什麼讓旺達聯想到了校門口經常酗酒的門衛，儘管多蕾絲的眼睛依然澄淨透亮。旺達狐疑地看了看她手邊擺着的許多空杯。其中一個殘留着丁點深紫液體，聞上去像普通的水果芬達。
“你給她喝了什麼？”旺達擰起眉頭，苛責地看向酒保。
“‘幸運藥水’。主要成分是葡萄汁，酒精成分可以低到忽略不計，我發誓。”酒保撓了撓後腦勺，“我沒賣給她酒。一直守在附近，就是爲了……阻止無聊的人靠近她。”
他們話題的中心多蕾絲並未理睬雙方的爭論。
“我有人選了。”小姑娘靠近旺達，小聲說，“十點鐘方向，那兒、那兒有個人一直在看我。他不錯。”
懷着某種預感，旺達朝她說的地方望過去。
察覺到他人目光的青年敏銳地回視過來，確切說，是將凝注在多蕾絲身上的審視移過來。
絲毫沒有觀察別人，反被抓包的自覺，他從容地朝她一笑。
果然是他。旺達暗想。
她一走進夜店，便注意到他。
除了多蕾絲，他是全場與這裏最格格不入的人。
尖銳和蒼白雜糅的迷人氣質令他在人羣間分外惹眼。儘管眸中含笑，姿態散漫，仍從骨子裏透出自矜而冷淡的危險魅力，不易接近。
瞧，那些暗自窺探的姑娘沒一個敢上前攀談的。
多蕾絲的審美確實沒得挑剔。
嚥下即將溢出的嘆息，頭號粉頭旺達決心搶救所站的cp。附上多蕾絲的耳朵，用同樣微小的聲音回答她：“你不覺得他的髮際線有點高嗎？”
多蕾絲悄悄瞥了眼選中的對象：“你是怎麼穿過他的劉海看到髮際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