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輪廓一瞬柔軟，他的目光滑過多蕾絲——溼噠噠的頭髮和她手中鮮血淋漓的兇器。
難以抑制的憂心衝上喉嚨，頭上鋥亮的頭盔也黯淡了幾度。
良久，萬磁王艱難地開口：“你不應該在這個年齡來酒吧，更不應該捲入黑幫的紛爭。”
語調頗有點苦口婆心的味道。
忽略他周圍躺了滿地、昏死過去的俄羅斯人，場景莫名其妙地從兇殘槍匪片切換到了中年人說教現場。
阿爾忒彌斯不由詫異地側目：“他真的是萬磁王？”
“通緝照片可不會騙人。”
說着，傑森朝迷茫的多蕾絲悄悄使了個“你和他什麼關係？”的問詢眼神。
……以前是綁匪和人質的關係？
多蕾絲輕咳了一聲，面朝萬磁王：“我是誤入，而且這不是常態，我通常很文明很講道理的。”
她手裏玻璃瓶的瓶頸砰然斷裂，直直扎進腳下壯漢的額頭。那人竟疼得從昏迷中驚醒，大叫着跳起滾向門外。多蕾絲條件反射將剩餘的啤酒瓶擲向他腦後。
啤酒瓶被扔出了籃球的威力。
一米九的男人臉朝地倒在門檻上，滿嘴鮮血，被磕掉的門牙咕嚕嚕滾落。
畫面一時過於兇殘。
始作俑者矜持地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似乎很滿意這次的擊打成效。
萬磁王：……
從少女彎起的眉眼依稀尋找到了些許舊日光影，他終於把她和那個棉花糖一樣夢幻甜蜜的小姑娘聯繫起來。
假如查爾斯說的屬實，那麼在這個不同的宇宙裏，他原本不到九歲的小女兒不僅長大，而且長歪了。
萬磁王剋制着五味雜陳的心情，試圖平復心境。
過分的是，旁邊的黑髮年輕人吹了聲口哨爲多蕾絲喝彩：“準頭不錯，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人。”
艾瑞克認出他是最近在哥譚黑幫風頭正盛的紅頭罩。
“……你還是個孩子，該待在學校裏，謹慎挑選你的朋友。”他掃過一身肌肉、長髮飄逸的亞馬遜女戰士和顯然是從實戰中淬鍊出好身手的青年，視線定在多蕾絲身上，絲毫沒有掩飾不贊同的眼光。
“您說我的擇友範圍？他們都是我救過我的朋友，”多蕾絲揚起眉，“而您——您是以什麼立場說的這話？”
艾瑞克喉頭一陣滯澀，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她顯然沒有忘記幾個月前他想要殺她的行動，即使他告訴她查爾斯的推測，她也不會相信天方夜譚一樣的故事。
“那是你爸？口氣聽起來很像。”傑森雙手環胸，坐上桌子，側首詢問多蕾絲。
他並未壓低聲音，毫不在意萬磁王會不會聽到。
“別瞎扯。”多蕾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男人神情愈發黯淡。
“我很感激您的救場，但如果您認爲憑藉這點情分還有和瑪格達的交情，就有資格來管教我……”
她拍了拍手。扭曲的槍支霎時像被賦予了生命，拼命擠向一處。槍管纏繞交織，騰然間炸成爆米花狀的結晶。
“您未免有點小瞧我了。”
伴隨着她清淡的聲線，結晶顆粒浮在她手上重新組合，形成了一個五瓣蘭髮卡。
和他曾經送她的一模一樣。
“還給您。”多蕾絲歪頭衝萬磁王露齒微笑，“再見了，以及‘祝你度過愉快的一天。’”
將男人上次告別的話語原樣奉還，多蕾絲揮揮手，離開了酒吧。
她甚至在陪嘉莉逛飾品店的時候遇到了萬磁王。
經過綁架事件，她已經不再疑惑爲什麼老萬會隨意出現在各種場合，而路人會對通緝榜上的他毫無反應。但這可是飾品店！粉紅色、布靈布靈的飾品店！
不明原因的，對方藏在一衆女孩中間，還以爲她沒發現。
她和嘉莉耳語幾句。
嘉莉看了看附近，疑惑地搖搖頭表示沒看到異狀，然後順着多蕾絲的意思，走出店面，在不遠處坐下。
多蕾絲假裝在兩條髮帶間糾結，眉頭不展。
沒過多久，一片陰影自她頭頂打落。
“亮銀色很適合你。”冷沉的嗓音陳述着完全不“萬磁王”的內容，男人站在她面前，臉上流露出些微不自在。
“是嗎？”多蕾絲的小指挑起兩根帶子，一手攬過披肩的黑髮，“你幫我看看嘛。”
他竟然沒有猶豫地接過。
女孩的黑髮被寬大手掌托起，髮尾順滑在齒梳間濺成水花。
紮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萬磁王難掩笨拙地將她的頭髮綁起。下頜微微收緊，嚴陣以待，最後勉強串起了一個鬆散的蝴蝶結。
……這似乎比操控金屬的走向難多了。他擅長把女人束起的長髮解開，而不是相反。
“你戴哪個都好看。”他繼續非常不“萬磁王”地說。
“那當然啦。”多蕾絲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畢竟是我嘛。”
眼眸彎起，她朝鏡子裏的女孩甜甜一笑。
轉瞬間，脣角的弧度微微凝滯，多蕾絲垂了垂眼，很快若無其事地在周遭四處閒逛。他居然也有耐心陪着，像有意賣關子，閉口不言他多次“偶遇”的意圖。
多蕾絲索性將他引進了珠寶店，隨便指向展示櫃中央的戒指。
櫃姐笑意盈然，殷勤地爲她取出，不住誇讚她的眼光。
鑽石的切面流轉着璀璨的光芒，衆星捧月般圍繞着深天鵝絨色調的藍寶石，華彩四溢。
多蕾絲任由櫃姐乖覺地爲她戴在手上，故意朝男人擡起手：“好看嗎？”
的確很好看，價格更好看。
萬磁王從容地掏出手機，打算臨時朝查爾斯借錢週轉資金。
女孩伸展五指，隨意將戒指換到了無名指上。
方纔鎮定掏錢的男人面色微變：“戴無名指有點大。”
“我覺得挺好的啊，正合適。”多蕾絲曲着手，變換角度查看。
“你喜歡新澤西州嗎？”他故作無意地試探。
“蠻好的啊。”她敷衍地隨口一說，“很多觀念很自由開放。”
萬磁王及不可察地吸了口氣。
……不同於美國大多數州，新澤西州的女性法定結婚年齡是十六歲。多蕾絲再過不到半年就滿十六了。
男人下巴上的鬍渣一瞬間看起來灰暗了許多。
他抑制着不知對誰的怒氣——可能大半是對皮特羅的——沉重地開口：“你還是孩子。”
喉結上下滾動，他閉上眼掙扎着擠出規勸：“不要被情感衝昏頭腦，要記住你還是個孩子。”
“您到底想說什麼？”
他嘴邊的肌肉顫抖着。
單單是假想好像已經把他壓垮了一般，萬磁王憔悴而痛苦地望着她。
“不要和你的男朋友做任何越軌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