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景溪走過去問她:“怎麼回事,請病假了?”
沐語搖了搖頭,說:“我的病已經好了,謝謝老闆關心。”也沒解釋什麼,抱着東西去搭電梯。
流離站在沐語身邊,看見彭景溪目中閃過了一絲不捨。
流離陪沐語一起下了樓,路上碰見那位把她開了的劉副總。劉副總趁着四周無人,過來把沐語拉到一個角落,說道:“現在工作可不好找,尤其是你這種年紀不小的女人。你租的房子不便宜吧,沒了這份工作,不出兩個月,你肯定要被房東趕出去的。”
沐語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我會盡快找到下一份工作的。”
她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可其實精神狀態仍然是個年輕的小女生,一點兒沒有如她這個年紀的成熟女人身上的勾心鬥角和畏首畏尾。她做事不管以後,只看眼前,否則也不會得罪了劉副總,丟掉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劉副總見她實在是不開竅,回去以後越想越窩火,不相信世界上還會有這種跟錢過不去的女人。他便使了些手段,讓沐語在以後的面試中處處碰壁。
沐語跑了兩個月,連一家肯讓她端茶倒水的公司都沒有。
她眼睜睜看着家裏的米缸見了底,一天看見流離過來,失落道:“這裏我可能混不下去了,還是回老家的好,我就不信,劉副總的手能那麼長。”
流離看她精神狀態不太好,說道:“紅線我已經幫你綁上去了,總會發揮作用的。你再等兩天,兩天就好。”
兩天後,彭景溪聯合董事會其他成員一起把劉副總打下了臺。公司整頓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去沐語的家把她請了回來,還提了她的職位,收她在身邊做了名祕書。
沐語喜不自勝,工作起來十分賣力,把彭景溪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有條不紊。
時間一天天過去,彭景溪越來越依賴沐語。兩個人漸漸變得無話不談,成了親密無間的朋友。
流離眼看着他們從過客相處成工作夥伴,從工作夥伴相處成朋友,從朋友卻要相處成哥們,覺得沐語十分不上道,腳不在該崴的時候崴。
她便使了個法術,讓沐語在走向彭景溪時平地裏拌了一跤,恰恰好好撲在彭景溪身上,恰恰好好把他撞在沙發裏防止了腦震盪,恰恰好好一張櫻桃小口貼上了他的小說男主般的削薄嘴脣。
沐語覺得很滿足,雖然這是老掉牙的浪漫情節,起碼也佔了浪漫兩個字。
一個吻捅破了兩個人之間的窗戶紙,總算是把他們從好哥們的不歸路上拉回了正軌。流離一有空就來這裏看看,看着他們從一見面就臉紅心跳裏彆扭了半個月,最後終於有個戴眼鏡的催化劑來找沐語告白,氣得彭景溪把車開過去,故作冷靜地邁下了自己兩條大長腿,繫上西服釦子冷峻着臉走到沐語身邊,對那位眼鏡男說道:“抱歉,這位小姐是我的人。”
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操作下來,沐語的心已經快要跳到太平洋了。可憐了那位眼鏡兄,在大馬路上走得好好的被流離支使來做了炮灰。
等他一走,沐語趕緊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紅着臉說:“老闆,你別開玩笑了,萬一我當真了,你不就有麻煩了嗎。”
彭景溪認真地低頭看着沐語,說:“你不信我?”很快眼角又笑了起來,對她說:“你放心,我會用我的一輩子讓你信我。”
他朝着她越來越近,脣貼上她的脣。
閉上眼睛時,沐語看到,男人的睫毛根根分明,是她想了千百遍的,那樣好看的樣子。
沐語感覺到一陣酥麻從兩人相接的脣上直達她全身,這是等了二十九年的,戀愛的美妙滋味。
像是在夢中。
流離伸手接住了怨念石,對着不遠處正沉醉其中的沐語喊了一句:“白頭偕老啊。”轉身飛離了人間,回了過路客棧。
客棧裏,白鬍子紅衣裳的老頭正等着她,見她回來,對桌子另一邊的寒淵道:“你這徒弟膽子比天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簡直不把我這個老頭子放在眼裏。看來是你太驕縱她了,我就替你管教幾天,寒淵神君沒意見吧?”
寒淵嘴角一勾,淡笑了下:“帶走吧。”
語氣之隨意,活像送走的只是一塊大白薯。
流離跟着月老在天上編紅繩,爲了儘早回去,她每天都麻利得很,兩隻手在紅線間穿梭來去,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肯浪費。
月老偏給她使絆子,總是在她編得興起時把她叫來,使喚她去東家拿件衣裳,去西家討兩罈子酒。
天上氣候晴好,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涼爽似秋,月老偏偏要讓她在跟前打扇子,他自己躺在軟乎乎的雲裏睡得昏天黑地。
流離兩手又酸又痛,有時候忍不住抱怨兩句:“沒人性啊沒人性!”
月老就幽靈一樣竄到她面前,把她耳朵拎起來道:“你這死丫頭,罵誰呢!”
流離覺得自己好像碰上個後孃,沒想到書裏那麼和藹可親的月老爺爺竟是這樣一個公老虎。數了數自己編過的紅繩,三千四百八十五條,還剩六千五百一十五條,她嘆一口氣,動動兩隻酸澀的手。
姻緣鏡後,一個人頭腦袋探出來朝她一笑,說道:“小流離。”
正是許久不見的芒遙仙子,她穿一身星光四溢的白色長裙,長及膝蓋的頭髮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簡單的髮髻上插了幾支素雅珠釵,倒真是有幾分天上那些仙子的模樣。
流離撿了些絲線,手下不停地編繩子,問她道:“不在人間當你的大明星了?”
芒遙仙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說道:“一看就知道不關心我,連我什麼時候息影的都不知道。我再怎麼駐顏有術,可在那裏凡人眼裏,要是過去這麼些年了我還不老,他們肯定要把我抓起來放進實驗室裏的。”托腮想了一會兒,說:“不過天上日子枯燥,我倒是能以芒遙後代的身份重新過去玩玩。如今天下太平,妖魔鬼怪沒有敢出來鬧事的,想打出一個名堂混成萬衆矚目萬人景仰實在是有些難度。可在人間就不一樣了,靠一張臉輕輕鬆鬆就能成名,臺下山呼海喝全都是自己的信徒,爲了自己一瞥一笑他們能激動得暈過去,一羣傻瓜。誘惑這麼大,怪不得那麼多凡人前赴後繼要做明星呢。”
流離拆臺道:“你一個神仙,受凡人喜歡有意思嗎?”
芒遙衝她搖了搖手指,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這你就不懂了,別管是什麼,被喜歡就是好事。只有他們拿我當神佛,我才能拿他們當傻瓜啊。”撞了撞流離肩膀:“你說對不對?有沒有心動,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玩玩。憑咱們兩個聯手,還怕哪個妖豔賤貨是咱們對手嗎?”
“算了吧,你自己去玩就好。”
流離手下如飛,不停地編紅繩。剛又編出來七八條,芒遙卻一股腦給她拿走了。
“小流離,這些就給我用吧。我也知道沒用,可要是能跟你們家寒淵神君一起喝杯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芒遙搶了紅線轉身就跑,絲毫不給流離開口說話的機會。
流離煩躁地把繩子往地上一摔,暗自生了會兒悶氣。
夜半時分,她實在睏倦得厲害,坐在雲裏頭一歪就睡着了。寒淵無聲邁步而來,冷清着眉眼看了她一會兒。女孩子不知夢到了什麼,在雲裏翻來覆去,總是睡得不安生。
寒淵伸指掐了個安神訣,在女孩額上點了點。
白色光點一閃而滅,女孩眉心終於鬆了下來,整個人明顯一鬆,陷入了沉睡。
寒淵拿出一串以怨念石結成的手串,扔在空中,手中結印向那靈石打去。十二顆怨念石頃刻間化作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小人跳到桌上,拿了紅絲線坐在那裏開始編繩子。
流離睡了美美的一覺,醒來時,看見面前的桌上堆着大摞大摞的結好的紅繩。
她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月老穿着一身靚麗的紅衣從遠處而來,見她一臉失憶樣的表情呆呆站着,正要說她幾句,卻見一萬根紅繩一根不少地在桌上放着,個個都編得十分精緻,並不是隨意趕出來的。
“你這丫頭倒是利索,”月老對她刮目相看:“行了,回你家客棧去吧。”
流離開心得很,臨走時,月老還送了她食神那裏討來的一隻燒雞外加王母娘娘處的幾罈子好酒。
看着流離走遠,月老站在宮門口十分心傷。多好的珍饈美味,他都沒嘗一口就轉手送人了。
流離回到客棧,把東西跟小二和廚娘一道分食乾淨。小二想起以前在天上的神仙日子,一時委屈得嚶嚶哭泣起來,誇讚食神的手藝是如何如何好,這些年自己是如何如何想念。
廚娘瞪着兩隻眼睛,上去揪起他的耳朵,說道:“喫我的飯委屈你了是吧,要不要我跟寒淵神君說說,讓他把你送回天庭啊?”
小二連說知錯了,打眼看見流離滑下的毛衣袖口下露出一串光彩瑩然的珠子,好奇湊過去道:“這是什麼,怎麼以前沒見你帶過?”
流離這時才發現那串做的十分精美的怨念石手串,舉手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兒,奇道:“真是撞了邪了,什麼時候到我手上的?”
話音剛落,頭頂的鬼鈴再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