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過路客棧 >第73章 第 73 章
    芒遙在客棧裏守了幾日,卻果然不見寒淵過來用飯。只是偶爾酒香嫋嫋,吸引得他終於賞臉在她旁邊坐一坐。只是這樣,芒遙都歡喜得很,不停地找話題與他說,雖然很少得到他的迴應,心裏依舊滿足。

    一日恰好滌星仙子來尋寒淵,一眼看見芒遙正把頭伸到寒淵面前去,都快貼上他嘴脣了,氣得轉身要走。

    沒走出幾步,她又想了想,深覺自己同寒淵的關係明明更密切,絕對不能輸給芒遙。她停下腳步,掩飾掉臉上不悅,過來坐在寒淵另一邊,說道:“神君許久不去尋我,我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卻原來是惹了桃花了。”

    芒遙直起身,一雙美目帶着敵意落在她身上:“滌星仙子不好好接客,跑出來做什麼?”

    滌星的呼吸瞬間慢了起來,長長長長地吸口氣,等把氣呼出來的時候,臉上燦然一笑,說道:“接客自是要接,只是寒淵神君不來,誰敢讓我接客?”

    芒遙的臉立刻垮了下來,罵了她一句:“無恥!”

    第一回合以滌星的勝利告終。

    流離站在櫃檯後頭,擡頭去瞧師父臉上神色。此刻這個風暴中心的人卻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彷彿分坐自己兩邊的不過是兩隻聒噪的鳥兒,她們說的什麼他一概沒聽懂。

    流離低下頭繼續撥算盤,過了一會兒,發現賬本上記錯了兩個數字,趕忙消掉重寫。滌星突然叫了她一聲,說道:“流離,再拿些酒來。”

    流離擡眼往他們那邊看了看,轉身從酒櫃上抱下兩罈子春風度拿了過去。

    芒遙嗤笑一聲,對滌星道:“你倒是自來熟,跟流離說過話嗎,就一副師孃的口吻使喚她。”

    滌星道:“我雖與流離未曾見過,卻是一見如故,不像你,不管來糾纏多少次,對過路客棧而言都是一個外人。”

    芒遙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臉皮厚得比得上九重天上的雲彩了。”把流離往自己身邊一拉,說道:“流離,人家說跟你一見如故呢,不知你對她故不故呀?”

    流離沒說什麼,低着頭走了,氣得芒遙罵她一句:“沒出息。”轉而繼續對滌星火力全開:“你倒不是外人,可過路客棧的哪個又拿你當盤菜了?”

    滌星的臉黑了黑,第二回合以芒遙的勝利告終。

    眼見她們又要開始第三局較量,門外卻又走來一員大將,正是天帝最寵愛的小女兒越簡仙子。

    今日倒是齊全,再添個人她們就能湊夠一桌麻將了。

    三個絕色佳人紛紛湊在寒淵面前,可寒淵至今仍是連個眉頭都沒動一動。流離本還竊喜,可又轉念一想,如此可見他的眼光已經高到了什麼地步。

    她心口飛速滑過一抹頹喪之氣,涼颼颼的,冷得嚇人。

    越簡仙子輕蔑地白了一眼芒遙和滌星,對寒淵道:“寒淵哥哥,父帝知道你放走了寂行,讓我請你去天庭呢。不過你不必擔心,有我在,父帝不敢說什麼的。”

    流離擔心起來,放走寂行是她的主意,如今又讓師父背了鍋,實在是她的過錯。她下意識想走出來說點什麼,腳步卻是一滯,兩腿被師父施了定身訣,半步也邁不出去了。

    寒淵背對着她,喝下手邊一杯酒,起身走出客棧。

    越簡在他後頭跟着,臨出客棧時扭頭朝滌星身上投來一個威脅的眼神,說道:“沒事就好好待在軟玉樓裏,少出來招搖過市。”又對芒遙道:“癡心妄想了幾千年,軟釘子也碰過不少次了,你還不死心吶?”

    滌星和芒遙等她走了,不忿地甩開手邊酒盅,抱着胳膊生起悶氣來。

    這一局越簡仙子雙殺。

    -

    深夜的過路客棧裏安靜非常,流離坐在空無一人的大堂繼續扎紙燈籠。此生漫長,多了不少時間隨意揮霍,未來還會有無數時間隨意揮霍,這一切都是寒淵給她的,如何報答都不爲過。可她又要如何報答呢,有用的事沒做過幾件,麻煩的事倒是惹了一樁又一樁。

    她一邊扎燈籠,一邊不停地嘆氣。

    “小小年紀嘆什麼氣。”

    身後突然響起一人清朗低沉的嗓音,她扭頭去看,一雙眼睛立刻溢出光彩:“師父!”往他那裏跑了幾步:“你沒事吧,天帝有沒有爲難你?”

    寒淵往裏走了幾步,看了看桌上亂七八糟的紙燈籠。那些燈籠花花綠綠,形態百樣,每一個都粗糙得很,只略微有些形狀,顏色也上得不通,若放在鬼市裏售賣,根本賣不了幾個銅板。

    他嘴角隱約浮起一絲無奈的笑意,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了,說道:“無事。”

    流離等半天等不來他下文,着急問道:“天帝沒說什麼嗎?他是不是非要讓你把寂行捉回來?”

    寒淵並不回答,若有所思默了一會兒,突然擡眼問她:“你可記得寂行?”

    這話沒頭沒腦,說得流離愣了愣,眼中一派茫然:“什麼意思?記得他什麼?”

    也對,兩千年前她就入了輪迴,喝過那麼多次孟婆湯,如何還能記得。寒淵收回目光:“回去吧。”

    他趕她走,沒什麼感情的四個字讓流離心裏一涼,說道:“我不困。”在他旁邊坐下來,拿起竹篾繼續扎燈籠。

    寒淵終於問她:“做這個東西幹什麼,醜成這樣,賣不出去的。”

    流離也知道自己做的東西醜,可從他嘴裏聽到還是十分不舒服起來,吸了吸鼻子說:“我覺得好玩,不行嗎?”

    “既是閒得厲害,明天就還去後山杏椿處修行兩月。”

    “啊?”流離皺起眉頭:“師父,我在這裏也能修煉的。”

    “你這麼好玩的性子,輕易一個小玩意就吸引了你。更喜歡聽故事,來往客人說點兒什麼,你一準兒支棱起耳朵偷聽,像你這樣,怎麼修煉。”

    流離不說什麼了,悶悶地拿毛筆沾了顏料去塗燈籠。

    師父就在她旁邊的位置,低頭翻看古書,棱角分明的側臉線條好看成一幅畫,是傾盡筆墨也描繪不出的一幅畫。

    她就突然想起,在那個除夕夜看見他和滌星仙子在一起時他臉上浮起的笑,心下一灰,脫口問他:“師父,滌星仙子說你是她唯一的恩客,可是真的?”

    寒淵眼睫一跳,擡了擡下巴看她:“什麼是恩客?”

    “就是青樓女子鍾情的嫖……客人。”流離及時收住,又說:“其實這也正常,滌星仙子生得美麗,她又是爲了師父被貶下界,師父憐惜她也是應該的。”

    寒淵看了她一會兒,嘴角突然一勾,似笑非笑:“你說的對,我確實該多憐惜憐惜她。”頓了頓,又道:“明日我就去憐惜她。”書往桌上一扔,起身回了後院休息去了。

    流離一時後悔得很,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說出那樣的話,直接提醒了師父再去光顧滌星。

    可又轉念一想,就算她不提醒,難道師父就再不去了?若師父果真對滌星仙子有意,她又有什麼法子呢。

    她彎腰趴在桌上,頭埋進剛紮好的燈籠裏,久久不想起來。

    -

    次日天不亮,她就去了後山杏椿處靜修,想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恐懼與業障消除。剛開始她不敢承認,可師父喝醉酒那天晚上,她知道自己確實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跟師父在一起的日子越長,她心裏那些不安分的想法就越多,許多次她提醒自己,她跟他身份有別,不該抱有妄想。可當滌星越簡那些人出現時,她還是忍不住地害怕起來。若有朝一日師父帶着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來告訴她,那是他愛的人,她要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漫漫餘生。

    凡塵皆苦,她上一世到死都不得歡樂,才換來死後與他相遇。來了過路客棧後她覺得自己今生都別無所求,可現在她卻覺得,若師父有一天要離開她,她倒不如喝了孟婆湯,重入輪迴。

    無情無慾,總比愛而不得要好。

    流離心中不靜,很快氣血逆行,彎腰吐出一口黑血,暈倒在杏椿樹下。

    合歡嚇得尖叫起來,叫醒熟睡的杏椿,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這丫頭果然不是長命之相!怎麼辦呀,她死了誰來三天兩頭給咱們送好喫的啊!”

    杏椿伸長枝葉去探流離脈搏,發現她是中毒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遠處寒淵朝這裏走了過來。

    杏椿忙道:“寒淵老弟,你這徒弟就要死了,還不來救她!”

    寒淵面色變了變,來到近前扶起流離,見她渾身冒汗,腕間有一條來回遊走的黑色蠱蟲。

    他指間凝力,欲將其逼出,那蠱蟲竟吃了他的靈力,在流離腕間流竄得更快。流離悶哼一聲皺緊了眉頭,似是痛極,口中流出更多血來。

    寒淵封了流離幾個穴道,把她帶回過路客棧安置,自己去了地府,找到閻王,問他是否知道蠱蟲來歷。閻王怪愛制些奇奇怪怪的毒藥折磨不守規矩的凡人,聽他說起那蠱蟲,想了一想道:“倒像是化骨丸,可那東西狠戾得厲害,一旦服藥之人心緒大慟,會有脫筋斷骨之感,我早就不再製了,她怎麼會中這種毒?”

    寒淵只說:“解藥給我!”

    閻王面有難色,低頭不語。

    寒淵眼中厲芒閃過,咬牙威脅似的逼問道:“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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