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過路客棧 >第77章 第 77 章
    這雨直下了一天,至晚方停。流離見師父一直沒從屋裏出來,忍不住過去趴在門上朝屋子裏看。

    寒淵正躺在牀上閉目休息,看神色倒還安寧。可突然之間,半空中突然起了一團黑色的濁氣,朝着他源源不斷地侵蝕而去。

    流離急得破門而入,那黑氣又轉瞬間不見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走到寒淵牀邊,見他緊蹙着眉頭,似是不太/安穩的樣子,忙躬身拿袖子擦了擦他額上的汗。

    手腕突然一緊,卻是寒淵醒了過來,一臉防備地看着她。待看清她是誰,力氣慢慢鬆開,扔了她的手腕。

    “誰讓你來的,”他從牀上坐起身,冷冷瞧着她:“出去!”

    流離想問出口的一句關切生生斷在嗓子眼裏,悶悶“哦”了一聲,仍舊過去大堂那邊。

    跟在判官身邊修習的裴緒卻在那裏等了她有一會兒,見她過來,臉上現出一種爲難之色,良久纔對她說:“閻王有事找你。”

    流離沒說什麼,跟着他一起過去地府那邊,路上問他:“什麼事?”

    裴緒這才告訴她:“有個女人過來找閻王告狀,說你仗着自己神仙身份,在凡間胡作非爲,把她胳膊打得殘廢,讓她喫瓷片,一副嗓子差點沒壞,還把她逼得走投無路,家破人亡,只好選擇了死,過來冥府告狀。”

    流離混不在意:“我可沒把她打殘廢,只是讓她受了些皮肉之苦而已,她有什麼臉過來說我。”

    裴緒擔心地看着她:“你不知道,那個女人其實是天上南溟夫人的侍從劉荊,因與王母娘娘的侍從生了口角,被貶下界歷劫一世。這一世過去,她本要順利返還天庭的,誰知卻生了事端,非要過來找閻王討一個說法。那女人睚眥必較,你要小心纔是。”

    原來是個有後臺的。流離心裏虛了三分,想西遊記裏的妖怪不過是天神君仙的坐騎,犯下滔天大罪都能被原諒,那神仙的侍從豈不是派頭更大?

    她忐忑不安地到了地府閻王殿裏,劉荊帶着自己的女兒正在殿裏大喇喇坐着,看見她來,臉上立刻涌起滔天怒氣,咬牙說道:“程流離,知道什麼是山不轉水轉了嗎?你不過區區凡人出身,以爲有寒淵神君給你撐腰,你就能無法無天了嗎?”

    流離看也不看她:“我怎麼無法無天了?要是教訓一個不知羞恥的人都能被稱爲無法無天,那我天天都無法無天,也沒見誰來說我兩句。”

    “你!”劉荊氣得站起身來,朝她走了幾步:“你說誰不知羞恥!”

    “誰不知羞恥我就在說誰不知羞恥。”

    劉荊恨不能過來掐死她,不屑道:“不過是區區黃白之物,也值當那些凡人牽腸掛肚,大呼小喝,真是沒見過世面。”

    流離笑道:“您倒是見過世面,所以才爲了斂財欺騙廣大人民羣衆,最後搞得人財兩空,丟了老公又失了錢財,還差點沒進局子裏去,見的好世面啊。”

    劉荊說道:“那些人都是活該!是他們貪小便宜,賣房子賣地砸鍋賣鐵弄了錢交給我投資,妄想着不勞而獲賺大錢。他們都是活該,我只是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他們明白只有兢兢業業纔是出路。”

    流離深刻地覺得當初自己打得她輕了,厭惡地瞥了她一眼說:“就是因爲你們這些騙子多了,那些想不勞而獲的人才多了起來。況且就算他們活該,那餘憶又做錯了什麼?她在你們那裏浪費了六個月的時光,凡間都講寸土光陰寸土金,你自己算算欠了她多少。你看她畢業不久,性子軟糯,不懂社會里的人情世故,又沒什麼人幫襯,就不把她放在眼裏,任她好說歹說都不肯把她六個月的薪金給她,你到底是多不要臉,纔會連這種小姑娘都欺負!你當她奈何不了你,我偏偏要來奈何你!就算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天上伺候神仙洗腳的,我也同樣會餵你喫你最喜歡的玉雕!”

    “你!你!你簡直反了!”劉荊氣噎,上來擊出一記光電,被流離輕易反推過去,直打得她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她的小女兒哭着跑過來喊媽媽,朝閻王跪下說:“伯伯救救我媽媽吧,這個人太壞了,在凡間時連我都打,媽媽說到了陰司總會有人給我們做主的,可她怎麼還是這樣兇,我好怕,求閻王別讓她再這麼兇了。”

    小女孩的嗓子脆生生的,十分適合痛哭,又不費力又能輕易喊得高亢。流離白她一眼,正是心煩,就聽臺上的閻王瞪着眼睛與她道:“你連小孩子都打!你還有沒有點兒人性!大人再怎麼樣都不該禍及兒女,你看看她才幾歲,一個連心智都還不成熟的小孩子,你竟動得下手?”

    流離說道:“誰讓她一副欠揍的樣子,我只是替她家大人教育教育她。再說了,輕輕揪了下頭髮就是打啊?現在的孩子都這麼嬌貴了?那跑得快點是不是就被空氣打了?”

    “你給我住口!”閻王氣得吹了吹鬍子,用他那張陰森森的臉擺出一個稍顯憤怒的表情來,想以此讓她收斂些:“這位是天上的仙姑,專門伺候南溟夫人的,多少有些體面,你不知她身份,在凡間那事也就算了,如今怎麼還不收斂!快來給她賠罪!”

    流離冷笑一聲:“不就是個洗腳婢嗎,有什麼體面。我確實去凡間打了她,那又如何,我程流離敢打就敢認,沒有打了人回頭來給人賠罪的道理!”

    劉荊已經氣得面色紫青,從地上爬起來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寒淵神君教出來的好徒弟,今天我可真是開了眼了。”回身看着臺上的閻王,說道:“天條有律,仙界之人不可在凡間以法力對付凡人,程流離亂了規矩,不知閻王要如何處置?”

    閻王爲難地看看流離,故意罵她道:“你這丫頭成天惹事,實在不像話!”又對劉荊說:“仙姑息怒,這丫頭資歷淺,不懂事,做事沒有分寸。可她初心是好的,她接了過路客棧的差事,不能不幫那些人了結心中所願。有時下手重了點兒,也是情有可原。況她當時也留了七分餘地,只是讓你受了些皮肉傷,並沒傷到筋骨。”

    劉荊聽得一笑:“皮肉傷?好啊,那也讓我打她幾個槍子,再讓她喫點碎玉,這事我就不再追究!”

    閻王道:“仙姑說笑,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何必不饒人呢。”

    劉荊也聽出來這閻王口口聲聲在維護流離,冷笑幾聲道:“好,你們沆瀣一氣,我不與你們扯皮。既然陰司裏沒個規矩,我就帶她去天庭,問問天帝還有沒有個王法。我可是聽說天帝一直不喜寒淵神君這位愛徒,到時如何懲治,全憑天帝做主。”

    她上來要扯流離肩膀,流離自然要躲。劉荊迅疾出手與她打了起來,卻發現她根本小瞧了這丫頭。流離身姿敏捷,出手迅猛,雖然成仙時間還短,可身上靈力卻異常濃厚。幾招下來,她被打得招架不住,不覺已落了下風,最後被流離翻身而起重踹了一腳。

    閻王見實在不像樣,大喊道:“都住手!”走下來拉開流離,交給一旁神色焦慮的裴緒,說道:“把她給我關起來,打上一百鞭,讓她好好記住自己錯在哪裏了!”

    “我沒錯!”流離輕易從裴緒手裏掙出來,說道:“憑什麼關我!我又沒害人命!”

    閻王只好用鎖魂鏈把她綁了起來,命令裴緒把她帶下去。

    流離正不停掙扎時,外面突然起了一陣風,一股寒意襲來,有人驀然出現在她面前,手下一扯,把她身上的鎖魂鏈拉了下來,甩手扔給閻王。

    “閻王這是作何?”

    寒淵耐着性子說了一句。

    閻王瞥了瞥旁邊的劉荊,想用眼神告訴寒淵他是無辜的,說道:“寒淵神君,流離使法術傷了凡人,不教訓教訓她,如何跟仙姑交待啊。”

    劉荊的氣焰在看到寒淵的那一刻立刻癟了下去,可還是硬着頭皮說:“寒淵神君,六界自有六界其秩序,輕易破壞不得。你這徒弟壞了規矩,就一定得喫點苦頭,否則誰還把規矩兩個字放在眼裏。若陰司實在不好下這個手,不妨就把她交給我,我讓天帝去處置!”

    寒淵擡起眼皮,涼涼地看着劉荊,直看得她背心冷汗不止。她強壓下心中恐懼,說道:“寒淵神君最識善惡,賞罰分明,今天不會爲了個卑賤的凡人而跟天條過不去吧。”

    寒淵略擡了擡下巴:“流離是我的徒弟,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誰敢動她。”

    他嗓音寒涼,一句話下去,已是嚇得殿中諸人紛紛噤聲。長身玉立擋在她面前,就擋住了整個世界的風雪。

    流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背影,只覺一股暖流瞬間漫進她四肢百骸,把她安全地包裹起來。

    後來的每一寸時光,她都始終記得,在一個普通的暗夜,他擋在自己面前的這個背影,永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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