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過路客棧 >第5章 第 5 章
    是在大街上與青哲親吻的女子,夏澄其實認識她,她是青哲的初戀,陪青哲走過大學裏最難忘的那段時光。兜兜轉轉,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都說男人最不會忘記的,就是初戀。夏澄與她相比,實在是連一點兒優勢都沒有啊。

    “青哲跟我說,你已經懷孕七個月了,我就來看看你。”

    流離看到那個女人提着水果走向夏澄,臉上是勝利在望的笑容:“青哲啊就是心軟,看你懷孕,就沒把話說出來。你也知道,我跟青哲在一起四年,都是因爲我那時不懂事,愛耍小性子,他纔跟我分手。不然也輪不到你啊,你說是不是?青哲都跟我說了,他是被逼無奈纔跟你結婚。那時候他以爲男人嘛,沒有愛也能跟女人過到一塊去。可跟你結婚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天天晚上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躺在一起,這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忍着這麼些年,他也忍夠了,想爲自己活一回了。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過得辛苦,所以呢,我跟青哲商量了一下,你這孩子儘早打掉比較好,免得孩子將來沒有爸爸,多可憐啊。這離婚協議書青哲已經擬好了,你在上面簽了字就行。你放心,跟了青哲這幾年,我們家青哲不會虧待你的。”

    張宜以一個小三的身份走進來,臉上卻洋溢着正室的微笑。明明是青哲保證了無數次會給她幸福,夏澄才答應的婚姻,如今卻變成了她的逼迫。夏澄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恍惚覺得自己陷在一片沼澤裏,奮力掙扎是死,一動不動也是死。她擡起眼來,看向正把張宜往外推的青哲,也不知是爲什麼,自己仿似夢遊一般朝他伸出了手,像是臨死前要抓住根本救不了自己的那根稻草。

    可她的手指連青哲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就被張牙舞爪的張宜使勁往外推了出去。

    她撞在後面的椅子上,錐心的痛。

    在醫院醒來時,看到的是自己家鄉的母親。她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問媽媽:“我的孩子呢?”

    母親的眼睛是通紅的,卻一直沒有流一滴淚。

    “掉了。”

    “掉了?”

    “是。”母親拿了一個蘋果削起來,手卻抖得不行:“夏澄,當初你嫁他時,我就告訴過你,你過的不會好。記得他第一次來我們家喫飯,桌上有你愛喫的蝦,可他從始至終只顧着自己喫,就連一個都沒給你剝。那還是當着我的面,他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又怎麼可能對你好呢。可你這孩子,從小就是一幅軟懦的性子,受了委屈從來不講,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裏咽。你又孤僻,打小就沒多少朋友,別人給你一顆糖,你就覺得你受了天大的恩惠,要十倍百倍地去回報。也怪我,沒有能力把你富養,我看那些富養出的女孩,受到一點兒委屈,立刻是要還回去的。這樣的女兒,纔不會讓自己爸媽擔心。”

    夏澄始終死了一樣摸着自己的肚子,腦袋懵懵地,裝着電視機壞了時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這一覺最好能長點,因爲醒來時,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眼睛還沒閉上,就有高跟鞋的聲音嗒嗒響了起來。青哲的媽媽滿面擔憂地走進來,跟母親寒暄一番,又問她:“好點了嗎?”

    她不說話。青哲的媽媽是從來不會給她好臉色的,除非,她不再是青哲的妻子。

    “夏澄啊,你也太不小心了,七個月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一直都不喜歡她的婆婆在牀邊坐下,苦口婆心起來:“不過就是被推了一把,孩子就能掉了!身體實在太弱了些,得虧這個孩子沒生下來,就是生下來了,八成也是個病秧子,那不就拖累我們家青哲了嗎。打從第一眼我看見你,我就覺着你這丫頭身體不行,根本就生育不了。現在你看,我說對了吧。你再瞧瞧張宜,人長得多精神,多健康。又十分地會說話,我們家青哲上大學那會兒把她領回家來,我就非常喜歡。她又是我們本地的,門當戶對,多好一門親事啊。都是青哲那孩子脾氣拐,非說什麼張宜太嬌氣,太會作,跟她過不到一塊去,這才死活跟她分了手。事實證明,有緣分的人,註定要走到一塊去。現在你看怎麼着,他們又舊情復燃了吧。我們家青哲本來就是個念舊的人,張宜那孩子又是他的初戀,對她的意義非同凡響,根本就不是你一個外地人可比的。”

    那女人伸手往包裏掏了掏,最後,是掏出了一份離婚協議。

    “青哲心軟,就讓我這個當媽的出馬了。你現在孩子也掉了,沒什麼可顧慮的,快簽了吧。”

    夏澄的媽媽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竭力控制住自己發抖的身軀。可開口時,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顫抖着:“青哲媽媽,我女兒會嫁過去,是你那寶貝兒子求了幾遍求過去的!她是柔弱,可她不軟弱,要不是她喊你一聲媽,你試試她會不會受這幾年氣。別總是把她當猴耍,她心裏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嫁過去之前,她心裏幾百個不願意。她知道你兒子不安分,知道你瞧不起她。原是要拒了這門婚事,是你那兒子,是你那兒子哭哭啼啼賭咒發誓說會待她好,說沒有她就活不下去,她這才心軟應下來。我女兒,打小就見不得別人因她喫苦,就是因爲心軟,才嫁到你們虎狼之窩,被你們欺辱踐踏!爲了青哲,她一次次嚥下心裏的氣,爲的是她自以爲是的愛情。現在青哲出軌,小三跑上門鬧事,把她孩子打掉了!你也是女人,將心比心,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什麼滋味!你不以爲恥,反找上來說的是什麼沒良心的話!那是人說的嗎!我女兒是造了什麼孽,要碰見你們這些不知羞恥的惡人!我告訴你,我辛辛苦苦養大的一個女兒,不是來給你們作踐的!早點離了,她才能過好日子。”從桌上拿了支筆,拽過女人手裏的協議,擱到女兒面前。

    “阿澄,簽字。”

    夏澄嗓子裏像塞着一團棉花,堵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可她不能沒出息,被人鄙視。

    她無力的手慢慢握緊了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着:夏——澄——

    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愛青哲。

    老天也不知道,她有多難過。

    第二日,夏澄突然大出血,昏迷不醒,無論醫生如何治療,她的眼睛也沒再睜開過。

    一直到了現在。

    世界倏地變黑,偌大一個世界裏,只剩了躺在病牀上的夏澄。寒淵帶着流離現了身形,他一雙清冷的眼睛仍是沒有什麼情緒,看着病牀上插着呼吸機的病人,自顧自說了一句:“你要如何才肯活下去。”

    話音剛落,病牀上夏澄的魂魄突然睜開了眼,脫離了肉/體走下來。她怔怔看着寒淵,眼睛裏灰一般:“聽說過路客棧的寒淵神君可解人間苦厄,我總算也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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