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過路客棧 >第25章 第 25 章
    芒遙看流離打得艱難,本欲過來幫忙,可經紀人跟保鏢死命拉着她跑,她不好嚇着他們,也只好隨着一道坐上保姆車逃遠了。

    陳桐兒越打越厲害,拼盡了要魂飛魄散也要取她性命。她體內陰氣也是奇怪,竟像是取之不竭的樣子,攻勢又淳厚霸道,招招凌厲,打得流離只能勉強招架。

    偏巧周邊混亂之時有兩三個五六歲的小演員跑得跌倒在地,父母又不在身邊,一時害怕地哭了起來。

    陳桐兒聽見聲音,腹中又是一陣涌動,是死胎在怨恨流離沒讓它見了天日。

    陳桐兒略想了想,轉身朝那幾個孩童發出一記掌刃。

    流離慌亂之下前去營救,剛到中途,陳桐兒又是一記掌來,竭盡畢身之力打向流離。

    流離救下了幾個孩子,卻是沒救得了自己。

    正是認命,身後卻傳來一身悶哼。

    流離回過頭去,就看見許澤擋在自己身前,雙臂大張,替她挨下那一掌,朝後緩緩倒了下去。

    天上雲捲雲舒,厚厚的雲霧散開,陽光重新灑滿了大地。

    許澤看着驚慌失措撲到自己面前的流離,她還是如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一雙眼睛清澈而又純淨,看向他時,惹起他心裏一片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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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那個罰站的女孩,一頭黝黑的厚厚的長髮被頭繩扎得微微卷曲起來,柔柔鋪在她背上,遮擋住她瘦削的肩膀。

    過了兩節課,班主任才讓她進教室裏來,大聲說着她再敢惹事就站到操場裏去。

    她的位置在最後一排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張課桌被人畫得亂七八糟,扔了不少木屑,又擠了幾瓶子膠水,坑坑窪窪,根本就用不了。可她只是若無其事地坐下來,把歷史書擱在上頭。

    前排的男生朝她回過頭,帶着目的問她:“聽說你媽又進戒毒所了?這次進去還出得來嗎。”

    她連眼皮都不擡,並不去理那男生。

    等放學後,她攔住毀壞她課桌的幾個女生,涼涼地說:“我說過你們不要再惹我了吧。”

    那幾個女生又想去找老師惡人先告狀,被她一腳踢翻下去。女生們的肚子磕在課桌上,疼得了不得。

    而她始終只是冷着臉色,對着站起身來想打她的女生舉手噴了幾下什麼。

    那女生慘叫一聲,捂着眼睛大喊個不停。

    許澤忘了拿東西,返回來時剛好看見這一幕,本是要過去,他的好友過來把他攔住,說道:“離那丫頭遠點兒,她媽不是個省事的,局子都進過好幾回了。你爸是敏感人物,不能跟她搭上關係。”

    許澤只好眼睜睜在外頭看着。

    他想不到流離看上去瘦小,人卻是毫不畏縮,一個人對着三四個女生又踹了幾腳,惡狠狠地警告她們:“離我遠點兒,不然我見你們一次打一次,有種你們就永遠過羣居生活,不然落單的時候,你們知道不是我對手。”

    她從課桌裏扯出書包,揚長而去。

    後來她果然被那些女生糾集了衆人暴打過一頓,只是衆人讓她跪下磕頭時,她只是涼涼地盯着她們看,死也不肯聽她們的。

    女生們心有不忿,次日竟是帶了兩個形容醜陋的男生在她回家的路上堵住她,她看出他們眼裏的齷齪,便從口袋裏拿出一把不離身的刀子來,抵住了自己脖子。

    “你們再朝前走一步,就等着進監獄吧。”

    她這樣說。

    一羣人被她嚇住了,很快其中一個女生說:“別聽她的,她不敢死!”

    衆人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流離果然把刀往脖子裏摁進去一分,有血液從刀下薄薄地滲出來。

    衆人這才知道她說到做到,互相對視一眼,最後忙一溜煙地跑遠了。

    那天他剛好騎車撞見這一幕,他看着巷子裏那個倔強的女孩,心裏一時涌起苦澀。

    他騎着車過去,看着她收起刀,說:“我帶你去醫院。”

    女孩似是有些詫異,細細看了他一會兒,說道:“我自己會去。”

    她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天生一股防範。

    他只能硬拽着她坐上自己的後車座,載着她走過一條又一條街,路過一盞又一盞路燈,最後去了市裏那所最難排號的醫院。當看到醫生果然聽他的話過來給她敷藥時,她才知道,傳聞中那個區長的兒子,原來竟是他。

    那天之後,許澤就總是伴在她身邊,陪她一道上學放學,中午帶她去喫可口的飯菜。

    他的出現給流離帶來更大的噩夢,一時之間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敵,可總有許澤在她身邊,她們找不到機會下手。

    就有人寫了舉報信丟進區長信箱裏,區長看後大發雷霆,把兒子叫回家痛斥了一頓,讓他別再接近那個吸毒犯的女兒,不然一定剝了他的皮。當天下午又動用關係把流離調離了重點班,讓她去了高三年級裏實力最差的基礎班。卻又知道流離生活拮据,唯一一個能掙錢的母親還進了戒毒所,一時出不來,便暗中資助了她一筆獎學金,可供她讀完高中和大學。

    許澤看護不及,流離不免又受了些排擠毆打。她留了些心眼,身上總帶着隱形針孔攝像頭,拍攝下自己被打的畫面傳到了網上。

    一時間輿論譁然,果然有警察主動找上門來了解情況,帶走了學校裏幾個常跟她過不去的女生。

    一時之間流離更是名聲大噪,無人不怕她的手段,她所過之處,永遠有人對着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許澤偶爾也會跑過來見她,只是她收到區長言真意切的短信,讓她多爲許澤着想,別無心之中連累了他。她便對許澤冷淡起來,每每敬而遠之,看見他總要故意躲起來。

    她又回到了以前一個人的生活,在學校裏獨來獨往,晚上回家住着空蕩蕩的屋子。

    客廳牆上懸掛着父親的遺照,燈光下,他笑得和煦而又溫暖。

    流離想着,若父親還在,母親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切都是爲了生計,母親纔會去當了坐檯小姐,謀取暴利養活這個家。後來染上毒品,更是需要錢。她在這個惡性循環裏,如何出得來。

    兩個月後母親從戒毒所出來,迅速又攀上了一位大老闆,整夜整夜地不回家,隔三差五給她寄些錢過來。

    不多久傳出消息,那個老闆竟是一個做皮肉生意的,綁架過不少貌美的女人。

    母親發現真相九死一生從他家裏逃了出來,第二天警察過去搜捕,解救了不少近來學校失蹤了的女學生。那老闆只說學校裏有人跟他接頭擄劫女生,卻是到死也不肯說是誰。

    學校裏一時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沒過兩天,不知從誰的口中傳出來,說接頭的內鬼就是那個吸毒犯的女兒。

    從那以後,朝流離身上投來的厭惡的目光更多了,她幾乎無處可藏身。

    三人成虎,衆口鑠金,儘管警察調查過還了流離清白,學校裏的領導卻是不肯留她讀書了,兩下里一商量,最後捏了個毀壞校紀的罪名,把她趕出了學校。

    流離揹着書包回了家。母親因爲在那個老闆家裏受的苦太多,心有餘悸,便處處看她不順眼,拆了個拖把杆過來毒打了她一頓。

    流離打開門從家裏逃出去,外頭的太陽很大,明晃晃的,她卻總也走不出籠罩在自己頭頂的那團烏雲。

    就是在那天,她遇見了寒淵,從這孤苦的人世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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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短短的一世裏,她唯一覺得溫暖的,只有用着各種藉口在她身邊停留的許澤。可她不敢讓他停留,因爲自己給他帶來的是無窮無盡的麻煩。活着的時候是,沒想到死了,竟然也是。

    流離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一身是血的人。許澤卻衝她微微笑了起來,輕若無聲道:“我總算是,護佑了你。”

    流離的眼睛溼了起來,一顆心痛得厲害。

    許澤躺在她懷裏,慢慢地沒了生息。

    “許澤?”

    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可許澤只是緊閉着眼睛,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許澤!”

    她的眼淚掉得更兇,抓起他的手,手忙腳亂地給他輸送靈力:“你不要死,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錯了,求你不要死!”

    耳邊卻傳來判官的聲音。

    “流離,許澤今世陽壽只有二十七,莫要逆天而行。”

    陳桐兒傷了凡人,被判官發覺,帶着幾個鬼吏過來合力將她捉住。又見流離不聽他的話,只一心要救治許澤,便過去抓了她的手道:“他已經死了,沒用的!”

    許澤身上的生氣果然是一絲都不見了,有魂魄從他體內分離出來,輕飄飄地站在她身後。

    流離回過頭去,那股魂魄卻像是要散了一般,被一股風吹得遠了些。

    判官忙忙拿出聚魂瓶來,把許澤收了進去。

    衆人一道回了地府,判官着人把陳桐兒關押起來,來日再審。

    流離找到判官,問他許澤能否還去投胎。判官只說天機不可泄露,讓她不必再問,着手下將她趕出了地府。

    流離在地府門外沒有盡頭地等着,每天看着新來的魂魄排着長隊從遠處過來,寂寞了的鬼差出門去鬼市找樂子。她只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站着,心裏一片寂寥。

    許澤不比她,他投了那樣好的一個胎,本是要一生富貴喜樂,無災無憂的。她果然是不祥之人,天煞孤星,害得他這麼年輕就死了。

    她在那裏等啊等,等啊等。一直到第六天,寒淵神君來了。

    寒淵停在她身邊,看着她無神的眼睛,不知爲何,心裏驀然涌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很快又壓制下去,他抓起她的手腕,帶着她如入空氣一般穿過了緊閉着的大門,走進冥府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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