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天降功德,允了因果道,謝聖自己心裏卻門兒清,天道不是那種大方的人……道。與其相信自己是入了天道的眼,倒不如揣測,天道或許是算到了日後聖人不沾因果、爲所欲爲的行徑,隨意抓了他來做壯丁,好叫聖人也受天道轄制。

    換句話說,他就是天道的特別督查小隊長,跟明太.祖朱元璋的那個錦衣衛差不多職能。

    “師父,後頭紅雲到底怎麼樣了?李鳥蛋學好了沒?”醴泉裏,龍二化作原型,沉在水底,一邊撈魚,一邊好奇地問謝聖。

    赤鳳本在剝竹米,聞言也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望過來。

    謝聖光顧着盯泉裏的魚:“你別玩兒了,魚都給你弄死了。”

    何羅魚的肉質極爲鮮美,又嫩。謝聖怕二徒弟這皮糙鱗厚的啊,把魚剌到哪兒了,那味道就不新鮮了。

    龍二氣得在水裏頭打滾。感情在謝聖眼裏,他還不如一條何羅魚!

    謝聖不爲所動:“弄死了你就喫死魚。我和你大師兄喫活的。”

    龍二在水裏僵了片刻,罵罵咧咧地化爲人身,兜着魚爬上岸。

    梧桐林地域寬廣,平日裏龍鳳不來,就有許多小動物在這裏棲息,一來二去便撒下不少外來的種子,故而調味的香料半點不缺。只是鳳凰一般不食竹實以外的食物,龍族也不會去啃地上的青草,才一直被忽略,沒被發現它們的價值。謝聖平日爲了編段子,看得雜、懂得雜,這才曉得這些稀奇古怪的知識。

    謝聖已經是第二次架鍋煮粥、串魚燒烤了,熟練地做完準備後,將兩個徒弟招來,挺嚴肅地問:“你們當真想拜我爲師?話說在前頭,那什麼道法……我講不出,還得你們自個兒悟,我就只能教你們相聲……”

    “師父只管教,學的好壞都只賴我們自己的天賦。”龍二立馬搶話。鳳一沒吱聲,但看錶情,也是這個意思。

    謝聖:“欸,那好,粥煮好之前,我先教你們一段兒繞口令……”

    …………

    相聲是門語言藝術,對口語表達能力要求很高。單說一句“要求口齒伶俐”,那就太簡單了。像老一輩的相聲藝術家們,還會“練窗戶紙”,要求說完一段貫口、繞口令,窗戶紙都不能溼。這就要求脣、齒、舌、喉等各部位都發音恰當。

    不光如此,相聲在節奏,甚至高低音上都有講究。在“說”的基本功裏頭,比起大段的貫口,繞口令已算是最最基礎的訓練,就這還要有針對性地細分四個門類:練脣音的、齒音的、舌音的、鼻音的。

    禽族擅鳴,在語言方面本就有先天的優勢,龍族就不一樣了,舌頭長,又寬,正常講話還好,要龍二說繞口令,死了他也說不了啊!——龍二這麼號喪了一番,還沒練出什麼名堂呢,粥與烤魚都已經差不多了。

    經過調味的何羅魚,經由炭火炙烤,表皮焦黃,附着一層晶亮的油。有幾條是被龍二的鱗片劃傷表皮,才被撈上來的,此時內裏鮮嫩瑩白的肉,浸潤着透亮的油,看起來極富彈性,香味更是撲鼻,饞得龍二眼淚都從嘴裏出來了。

    “搞快點搞快點!”龍二猴急地催,還吐出舌頭對謝聖賣慘,“我舌頭長,剛剛練得都發酸了!師父,魚好了先給我!”

    謝聖宛如教導主任一般,鐵石心腸:“我看你吐着舌頭說話很清楚麼,沒練好就是沒用心。還哭喪什麼‘死了也說不了’……邊上練去!”

    龍二:“……”

    鳳一輕飄飄地走過來,將謝聖替他涼好的竹米魚肉粥端走了。與龍二擦身而過時,眼神雖說淡淡,卻透着一股莫名的優越感,彷彿他練好的不是什麼繞口令,而是正經的高深道法。

    竹米魚肉粥也香哇!煮粥的水用的是醴泉,甘冽香醇,帶着薄酒的香氣,竹米飽滿糯軟,糅合了醴泉的滋味,以及魚肉的鮮美,每一縷隨風而散的蒸汽都浸着香味兒。

    趁鳳一哧溜溜吸着粥的空蕩,謝聖問:“徒弟,你說我在這洪荒,開一間茶社怎麼樣?”

    謝聖算是瞭解了,如今的洪荒生靈,因爲根腳都並非人類,故而對食物的食用都頗爲原始,和獸類相似。偏偏修煉出道體後,飲食偏好又與人類相同,這就產生了改變的飲食偏好,和舊有的飲食方式之間的衝突。

    “這茶社專門提供各類生靈的伙食,平日裏咱們就用食材之類的做交易……”不等鳳一詢問什麼是茶社,謝聖主動解釋。

    他腦海裏都有畫面了,到時候要是辦得好,那就多招些員工,他和徒弟在臺上講相聲。三個人,單口、對口、羣口,講什麼相聲不行啊?

    就比如說他先前講的那段單口相聲,其實改編成對口,表現效果會更好。他準備自己多費神,將它雕琢成對口相聲,到時候就讓這兩個徒弟來說。連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爭紫氣》。

    如果有可能,謝聖甚至還想再正式地收幾個有天賦,且對相聲這行感興趣的徒弟,將這段相聲改成羣口,再加一個更大的反轉。在謝聖的設想裏,這才能最大程度上體現《爭紫氣》的核心立意,在幽默中,將諷刺和發人深省發揮到極致。

    “……?”鳳一緩緩擡起頭,“提供?誰提供?”

    要不是面前的是師父,依他的暴脾氣,早該一團火噴過去了。正待繼續再說幾句,天空驟然閃過一道紫光。

    那紫光座下乘着朵朵金蓮,一路劃破雲霄,直直衝進梧桐林裏。伴隨着大地震顫、樹木倒曳的紛雜巨響,一尊近二層樓高的石頭砸進了土地裏,巍然矗立,周身散發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壓,更有氣運護體,等閒人不可欺近,更不可在其周圍造次。

    鳳一、龍二嘗試數次,都靠近不得,只有謝聖毫無阻礙地過去了,摸了摸石頭平滑的表面,那石頭上便發出刀刻斧鑿之聲,顯露出“山海茶社”四字。

    鳳龍二族族中皆藏有諸多靈寶,也沒有能及得上這石頭威嚴的,鳳一略會掐算,推演一番後一驚:莫看這石頭灰撲撲不起眼,竟是盤古證道、身化洪荒時落下的一片碎牙。得知此事,就連鳳一都匪夷所思地擡頭望天,龍二更是整個兒呆了:“師父,您……您和天道,什麼關係啊?”

    說什麼關係不關係的……謝聖合掌在胸,虔誠禱告:“感謝天道爸爸。”

    多麼體貼的上司啊,還知道給員工建辦公室搭把手。

    謝聖繼續禱告:“那爸爸您還能順帶幫我建個樓麼?”

    天空:“……”

    想也不可能。謝聖嘆息一聲,轉頭挽起袖子:“來來來,幹活了!今晚之前,我要看到茶社出現在我眼前!”

    與此同時,洪荒某處。

    洞府之中,一名黑髮及地,身着雪裳的男子緩緩睜眼,眉頭微蹙。

    離成爲天地間第一位聖人只差臨門一腳,鴻鈞卻偏偏在此時,感覺到自己的法寶造化玉碟傳遞來的牽動。

    鴻鈞掐指一算,竟算出自己的未來出現了變化。原本在汲取、參透了造化玉碟中的三千大道後,鴻鈞就有種模糊的預感,自己未來恐將成爲成就天道圓滿的殉道者,然而此時,他卻算出東方將有自己的一線生機……

    鴻鈞毫不猶豫,悟道中途便撣袖起身。

    沒有哪個人辛辛苦苦證道成聖,就爲了以身殉道的,那成爲聖人又有什麼意義?鴻鈞化作一道青光,流星般遁向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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