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孟達 >第2071章 尋常書信
    駱駝嶺是蔥嶺和崑崙山脈的交界處,一條蜿蜒起伏的大山橫梗於此,也成爲疏勒和莎車的邊境,遠看像一頭駱駝趴伏在大漠邊緣。

    山嶺中央凹陷,兩座山峯如同駱駝的肉峯,一座雄關建在兩山中間,前方是一帶緩坡,地勢越走越高,關牆雖然只有三丈來高,但陡坡不易衝殺,關隘十分險峻。

    數月前疏勒準備伺機取莎車,早就在此佈下重兵,如今漢軍佔據莎車,戚淵德親自來到駱駝嶺駐守,更將這裏經營得如銅牆鐵壁一般。

    大漠邊緣天氣寒冷,蔥嶺深處更是積雪不化,長年看去白雪皚皚,到了冬日寒風刺骨,驕陽無光。一場雪落下,駱駝嶺白茫茫一片,半月都不會消融,這樣的天氣別說打仗,就是在營房之中,士兵們也凍得瑟瑟發抖,許多士兵手腳腫裂,痛癢難忍,草料的缺乏也讓馬

    匹瘦弱,根本無法交戰。

    烏里克只是一處館驛,連城池都算不上,漢軍駐紮這裏之後,先修葺營房,挖建土壘以防風沙,戚淵德據險而守,自然也不會主動出擊,兩軍隔山對峙,暫時相安無事。

    這一日雪後初晴,戚淵德正在軍中查閱糧草軍器典策,忽然親兵進來稟告:“將軍,剛纔關前漢軍射來一封書信。”

    “哦?”戚淵德白眉微蹙,伸手接過信封拆開,纔看了一眼,便詫異道:“定遠侯之後?”

    放下手中書冊,將書信認真看完,擡頭慨然道:“當年定遠侯威震西域,不想其後人又領兵而來,班家後繼有人啊!”

    士兵微微一怔,抱拳道:“漢軍還在關下等候,將軍可要回信?”

    戚淵德呼出一口白氣,點頭笑道:“班辭問當年定遠侯在疏勒之事,老夫略知一二,正好回覆他。”

    一秒記住>

    正所謂惺惺相惜,每一個大將都對班超這樣的英雄十分敬慕,戚淵德人在西域,對班超更是推崇備至,對其事蹟自然也瞭解得極多。

    雖說兩國交鋒,各爲其主,但班辭書信中對他頗多仰慕之詞,大讚文治武功,又只問祖上之事,不談軍事,戚淵德欣慰之餘又倍感親切,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一封書信頃刻而就,寫完之後兀自有些意猶未盡,只這隻言片語,並不能將定遠侯之事詳盡描述,慨然之間,戚淵德將書信封好,略帶遺憾交給守軍送出去。

    來人走後,戚淵德站起身來,揹着手來到書案前,看着左側牆壁上的西域地圖,感慨無限,細說起來,班家與疏勒的淵源頗深,甚至是疏勒的功勳。永平年間,龜茲王倚恃匈奴,攻破疏勒,殺了國王,立龜茲人爲疏勒王,隨後班超領兵前來相助,將龜茲人劫持,並召集疏勒將吏,立其故王兄子爲王,恢復疏勒國政,

    此後一直駐守疏勒。

    其後焉耆趁中原大亂,攻沒都護府,龜茲、姑墨隨後數發兵攻疏勒,班超與疏勒君臣共守盤稿城,雖士卒單少,卻殺退進犯之敵。

    其後班超受詔還京,疏勒舉國憂恐,都尉黎弇自剄,君臣盡數下跪號泣:“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

    文武互抱班超馬腳不得行,班超不忍離去,遂留疏勒,捕斬反者、擊破尉頭,疏勒復安,十餘年堅守疏勒,率領疏勒、康居、于闐、扜彌兵一萬人,擊敗姑墨。

    先後平定疏勒都尉番辰等人之叛,成爲疏勒的救星,迄今爲止在盤稿城的班超雕像還有人常年祭奠,香火不斷。其後班家之後班勇發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平定車師叛亂,疏勒還記得當年的恩情,遣兵相助,因此疏勒王曾受封漢大都尉,印綬至今還供奉在宗廟之中,王室嘗以此

    爲榮。關於班超的傳說,在疏勒數不勝數,又豈能是短短几行字能說得清楚的,班辭主動來問,勾起了戚淵德的興致,但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胡亂寫了一陣之後,彷彿撓癢癢

    沒撓到正處,反倒搞得愈發難受起來。

    “爹爹爲何在此嘆息?”正嘆氣之時,一道清新明悅的聲音從後堂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戚淵德臉上的一絲倦容完全消失,愁眉舒展,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言道:“並無他事,只是偶爾感懷罷了。”側堂後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二八年華,身軀修長勻稱,五官小巧玲瓏,身穿月白色的箭袖,領口和袖口都是白色的雪狐皮,嵌着金絲彩雲彩邊,雙目黑亮尤甚,鼻

    梁高挺,脣若凃脂,顯得精明幹練,颯爽英姿。

    這便是大將軍戚淵德的唯一掌上明珠,年近五十才生一女,戚淵德對其十分疼愛,因其母爲漢人女子,取名戚華瑤,雖是女子,卻從小好動如男,喜歡舞刀弄槍。

    戚淵德常爲無子而抱憾,見她喜歡練武,乾脆就勢引導,將其當作兒子來培養,十餘年苦練功夫,遍請名師,在於闐軍中無人能敵。戚華瑤長大成人之後,愈發出落得標緻漂亮,于闐朝堂上下王孫公子無不垂涎三尺,但她全都不屑一顧,近兩年被太子幾次派人求婚,甚至國王出面有意賜婚,搞得心煩

    意亂,乾脆跟隨戚淵德隨軍出戰,避開這些煩心之事。“孩兒聽說方纔漢軍送信來,不知都說了些什麼?”戚華瑤四處張望着,回頭便看到了書案上的書信,走過去拿在手中看了看,驚呼道,“唉呀,前軍大將竟是定遠侯的後人

    嗎?”

    “正是!”戚淵德緩緩點頭,嘆道,“數百年過去,班家後人又領漢軍來西域,但這次恐怕難復先人之光了。”

    “班辭,字定遠……”戚華瑤目光閃動,忽然擡頭問道,“他書中問定遠侯的事,爹爹你不會回書了嗎?”

    “回了,剛剛命人送出關去。”戚淵德點點頭,坐在火塘旁邊,倒水煮茶。

    戚華瑤猛然擡頭,髮髻上的玉墜嘩啦啦作響,擔憂道:“唉呀,爹,兩軍陣前,你與敵將書信來往,就不怕傳出去被人說閒話麼?”

    “哼,爲父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害怕他弄舌不成?”戚淵德冷然一笑,“之所以回書,是爲父對定遠侯的一番敬意,也算不得什麼。”戚華瑤秀眉微蹙,又低頭看了看書信,銀牙輕咬着下脣,喃喃道:“字倒寫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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