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中，劉封言道：“你在荊州學宮也頗有才名，想必熟知孟子告子一文，其舉舜、傅說、膠鬲、管仲、孫叔敖、百里奚六人，無不奮起於逆境之中！正所謂梅花香自苦寒來，你可不要等不到花開便被大雪淹沒，凍死在寒風之中。”
完顏亮一怔，喃喃道：“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背到一半，似乎有了一些感悟，但隨即又嘆了口氣，言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又何嘗不知，只是眼下之局，實在是……”劉封輕嘆一聲，言道：“自助者，人恆助之，得人心可得天時！你自怨自艾只會誤己害人，堅昆百姓不遠萬里尋求明主，全族希望寄託於你一人身上，你安能忍心辜負？”
完顏亮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垂頭嘆道：“姐夫，我……前有烏孫，後有丁零，強敵環伺，我實在是無能爲力啊！”
劉封像面對一個不成器的孩子，痛心疾首訓教道：“堅昆百姓尚且不懼，文武百官還在尋求自強之路，你身爲一國之主，就該上下一心對抗大敵纔是！我們遠來相助，若你先自暴自棄，恕我等無能爲力，即刻告辭。”
完顏亮大驚，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哪裏能輕易放手，趕緊拉住劉封的衣袖：“姐夫，你不能走，你要幫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劉封看了一眼完顏亮，嘆道，“我自然可以幫你，但首先你要自強不息，中原有句話想必你也聽說過：爛泥巴不糊上牆！非有明主，便如明珠暗投，一切努力也只是枉然。”
完顏亮一怔，站起身來躬身抱拳道：“姐夫若肯相助，我一定全力施爲，聽從教誨絕不再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劉封拍了拍完顏亮的肩膀，言道：“你若能救堅昆於危難之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必將成爲一代雄主，不僅堅昆百姓永遠記着你，就是這大漢史上也必會留名，可謂名利雙收！如此天賜良機，你可要好好把握！”
完顏亮的眼中終於有了光芒，鄭重點頭道：“好，只要姐夫在，我就不怕！”
劉封知道完顏亮最缺的就是信心，整個堅昆上下也是如此，在屢戰屢敗中早已沒有了先祖昔年的豪勇之氣，現在最主要的是幫他們重拾信心。
堅昆是將來平定北域的根據地，必須要穩定人心，從小在荊州世家長大的完顏亮無疑是傳播華夏文明最佳人選，能讓堅昆重新強大起來，以此爲中心影響周邊區域，這裏將和鄯善一樣成爲北線絲綢之路的核心。
劉封之所以耐心訓導扶持完顏亮，首先是爲了整個華夏文明將來的傳播做基礎佈局，每一個區域都必須要有穩定的支點，從上到下貫徹執行無疑是最快最徹底的。
天山以北大多地區荒蕪廣闊，城池不夠完善，施行郡縣制不太現實，還是以封國自治爲主，建立北庭都護府也是爲了鞏固大漢對北方區域的統轄，先以文化、政治輸入，再逐步實行改制。
“能者自救，聖者救人！”
劉封抓着完顏亮的肩膀，正色說道，“你要謹記此言，將來堅昆崛起，中原文明禮儀都從此而出，若能訓導百姓，傳揚華夏文明，傳經佈道，也未嘗不能成聖！”
“當真？”
完顏亮的眼睛終於發出了亮光，“我真能傳經佈道，教化百姓？
如孔孟那般治理經典，著書立傳麼？”
劉封心中一動，感情這小子的理想在於此，不喜歡帶兵打仗，只想傳經佈道，看來還是在荊州富庶和平之地生活慣了，想和那些名士一樣廣收門徒，揚名天下。
但堅昆的條件讓他大失所望，甚至感到無所適從，纔會如此自暴自棄。
劉封點頭道：“你既然熟知經學典籍，自然也明白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百姓若喫不飽穿不暖，爲生存而四處奔波，朝不保夕，如何能治學聽經？”
“我懂了！”
完顏亮似乎一下子找到了重點，心悅誠服點頭道，“先讓民生安樂，境內安定繁榮，方可治學傳道。”
劉封欣慰點頭，如此看來，這完顏亮是他後期最需要的人選，至於前期堅昆的發展和這片區域的穩定，原本也沒指望他能完成。
等烏孫、康居等國平定，完顏亮必定也會有所成長，那時候再劃分區域，從中原調派官員輔佐治理，堅昆的強大必會向四周逐漸擴大影響。
至於烏孫今後的治理，劉封目前想到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李鈺，北征結束之後，立李鈺爲烏孫王，與完顏亮一文一武鎮守天山以北，只要華夏文明在此生根發芽，歷經三四代人之後，有了文化認同，自然就能齊心協力永續發展了。
文化是民族之魂，劉封一直如此認爲，百姓對國家的認可和歸屬，本質上是對本民族文化親切感和歸屬感的體現，這正是他一直強調文化建構的原因。
無法讓百姓產生認同感，江山也只是一盤散沙，尤其是信息閉塞的古代，這是極大的隱患，當百姓們的歷史和文化記憶都是華夏文明，其自然也會變成華夏人。
文明纔是一個民族真正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華夏文明至此已經經過千年的發展，又有百家爭鳴的碰撞和凝練，劉封相信大漢的文化自信，將來不僅會更加完善，還能吸納融合外來文明，堅守華夏之魂，在世界民族之林熠熠生輝。
完顏亮掌握了不少經典著作，理論充足，但實踐遠遠不夠，爲了讓他重拾信心，劉封笑道：“縱觀歷代開國雄主或中興之主，無不以變法而強國，堅昆也該作出改變了，你在堅昆數年時間，有何高見？”
“變法？”
完顏亮果然來了興趣，“其實我早知堅昆諸多弊病，比如不知耕種，不知存糧，更不知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