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之作品,卻是極度厚顏無恥的事情,也素來爲人所唾棄,必會千夫所指,身敗名裂。
大多數人此時跟着起鬨,倒不是他們也覺得這個漏洞有多少道理,而是希望看到劉封三人從高處被打落,今日讓他叔侄出盡風頭,這是大家不能忍受的。
劉封冷然掃視衆人,微哼一聲,竟然揹着手走回原位,站在劉諶身後微微閉目,做出一副不屑解釋的姿態來。
“你……你豈有此理!”
陳貫孤零零地站在來,氣得臉色鐵青,劉封的這幅神態,明顯是在表示陳貫之流只是個蠢貨,懶得跟他再廢話。“唉,這又是何苦?”尹宗聽了這幾首詩,已經對劉諶和劉封徹底心服,輕嘆一聲緩緩道,“辭賦之作,向來都是誇張修飾,出人意料,方纔這首詩中雖有白頭之句,卻不能
非要指定就是作詩之人,何妨不是一位破城之中倚門待子的老者?亦或是固守城池,歷經戰火眼睜睜看着國破君亡的老臣?”
尹宗一席話,倒讓蔡襲感觸良多,不禁想起當年蔡邕的那些經歷,從洛陽到長安,他親眼目睹的不正是國破山河在,烽火連三月?
一生爲國家奔走,耗盡心血,憂國憂民,白頭不勝簪,晚景何等淒涼?
“這也未嘗不能就是黃公本人?”蔡襲一聲長嘆,緩緩道,“昔年伍子胥一夜白頭,黃公若是以白髮比指憂國憂民之心,更是入木三分吶。”
幾人一番分析,聽者暗自點頭,陳貫站在那裏便愈發尷尬,臉色一片陰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陳公子既然不服我家公子之作,何妨獻上一首詞賦,叫我等也開開眼界?”
正尷尬之時,沒想到還有人讓陳貫作詩,這不是落井下石麼?
衆人紛紛擡頭,卻見說話的並非剛纔那位黃舒,而是另一位年紀稍長的文士,此人看起來氣度更爲儒雅,暗自猜測恐怕也是一位高手。
陳貫狠狠地瞪了一眼說話的陳裕,牙關緊咬,此時更不能憤而離席,但作詩恐怕又被人恥笑,沒想到今日出頭未成,反而成了笑柄。正當他臉色由青色轉爲紫色的時候,蔡襲終於想起來要打圓場了,他不認識劉封,卻認得陳裕,趕忙起身笑道:“諸位,今日詩文之會,我看就到此爲止吧,今日能聞此等
佳作,足夠吾等回味良久了。”
“是是是,足矣足矣!”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附和,趕緊結束這該死的作詩環節,否則稍後輪到自己頭上,也同樣是當衆出醜。
蔡襲笑道:“接下來便將吾祖父親筆之作獻上,供諸位仁兄品鑑!陳兄請坐稍候。”
陳貫咬咬牙,微微側過身坐下來,將半個後背留給了劉諶三人,看也不想再看他們一眼,他卻未發現,一直閉着眼睛的劉封眼縫裏閃過數道寒光。爲了避免尷尬,蔡襲很快命人推出一個三尺長寬類似於貨架的書架來,上面掛着一塊絹布,幾方發黃略顯殘缺的紙張,這就是要展示的蔡邕親筆作品,衆人的注意力終於
書架下面裝着小輪子,緩緩地在幾排座位之間移動,以便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劉封看不懂,但劉諶卻全都知道,有模有樣地和陳裕在一旁低聲討論起來。這幾幅作品包括蔡邕的代表作《述行賦》,這是一篇短賦,沒有多少字數,還有其他幾篇《獨斷》、《勸學》、《釋誨》、《敘樂》,都是蔡邕創作的手稿或者用隸書重
新抄錄過的,對這些士子來說,其價值不可估量。面對蔡邕的手跡,表現最熱切的便是剛纔陳貫,恨不得將眼珠子留在那些字上面,最感無聊的就是格利亞,這宴會直到現在都與他無關,蔡襲自始至終也沒有提他半句,
別提多難受了。如果是坐在角落也就罷了,偏偏還讓他坐在主位之上,對面的黃公子一行可是出盡了風頭,他卻一句話也說不上,這讓格利亞更覺難受,低着頭將桌上的兩盤涼菜吃了個
精光。
就在衆人品味討論蔡邕之作的時候,蔡襲再次起身大聲說道:“諸位仁兄,今日除了展示家祖之作之外,在下還有兩副大作要與諸位分享。”
衆人沒想到蔡襲還有寶貝展示,都露出期待之色,蔡襲頓了一下笑道:“這兩幅大作卻非在下家中所傳,而是當年司馬長青之作,今日有幸與諸位探究。”
有人問道:“司馬相如,莫非是上林賦不成?”
另一人笑道:“上林賦是爲武帝所作,必定存在宮中,依我之見,應該是子虛賦吧?”
有人不服氣:“難道司馬長青便只有子虛賦和上林賦麼?”蔡襲此時卻指了指旁邊的格利亞,笑道:“諸位,這兩副大作正是這位羌族使者格利亞所帶來,格利亞在西市開設當鋪,前幾日恰好有人當了司馬長青親筆之作,難辨真假
,來請在下辨識,恕我眼拙,實在難以分辨,便在詩文宴之上展示出來,看看諸位仁兄可有人能辨識此物真假。”
衆人一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羌人帶來的東西,怪不得他會今日出席,連蔡襲都分辨不出真假,其他人心中也各自盤算起來。議論之際,蔡襲已經命人先將蔡邕的作品收走,又帶上來兩幅卷軸,就在那書架上懸掛起來,這兩幅字裝裱得十分精美,但看起來古色古香,明顯比蔡邕的那些字年代久
遠。
靠近書架的人已經看清楚了卷軸上的內容,驚呼道:“哎呀,原來真是子虛賦和上林賦!”
一瞬間大廳裏再次鬨鬧起來,後面的人忍不住站起來張望,但此時格利亞卻神色呆滯,張口結舌,他怎麼也沒想到蔡襲竟然拿到了那兩幅字,而且還將其當衆展示出來。驚疑不定的同時,心中又升起了一線希望:難道這兩幅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