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打上燈花 >燈火起 45
    寥寥幾眼,也沒能逃過江遙的注意,他飲了一杯酒,杯身遮住了脣,那一聲是說給我聽的,別人並不知道。

    “皇后似乎對朕的弟弟很感興趣。”

    這話我不敢接,裝作沒聽到低着頭看着眼前杯盞裏的東西,江遙並沒有因爲我的退讓而放過我,反而輕笑一聲,道:“也是,聽說他少年時到承國公府做客,救過公府落水的小姐,小姐大病一場,朕這個多管閒事的弟弟也因此染了重疾,至今都沒痊癒。”

    不行!沉住氣!

    我壓制住自己內心狂涌着的在意,硬是裝出了一副聽不懂的純真模樣,其實我不知道像不像,但是江遙沒有再繼續對我發難,至少這個反應不會讓他很討厭。

    江弦因爲我身染重疾,至今都未痊癒?他是得了什麼病,既是皇室貴胄,爲何還沒有冶好?我落水的時間比他還要長,怎麼就沒有這麼大的反應,莫非他本來就身體不好,因爲救我才雪上加霜,落得現在這副模樣?

    如果他是好的,他的眼神會不會不是這麼清冷?他那樣的孤寂,那種淡漠世人於外的漠然,究竟又是爲什麼?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向別人尋求幫助,內心的愧疚愈發難耐,一連幾天都沒有睡好覺。

    但也只是我單方面的做這些擔心,江弦根本不在意我,無論是當年他救過的女孩,還是現在坐在最高位上的皇后,與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

    我只是覺得抱歉,任何人爲我這條命做出犧牲,我都覺得抱歉,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可我一路磕磕絆絆的走到現在,身上揹負的人情早已還不清了。

    江遙帶着大批的奏摺來我的宮殿裏的時候,我正仄仄的歪在一側,他見我神思倦怠,自然也沒有好臉色,冷笑道:“皇后近日這是怎麼了,自從中秋夜宴以來,倒是像揣着什麼心事,一時間說不出來似的。”

    “皇上心思細膩,可我們娘娘最是不會把事情放在心上的人,大概是在宮裏待的時間有些久了,想家了。”長雲奉上一杯茶,三言兩語替我解了現下的圍。

    “這可不盡然,萬一她是裝的呢?”江遙直白的把眼睛裏的懷疑和審視表露出來,看着我,凌厲的眼角多了一絲戲謔。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來假亦真,公門侯府未必就沒有難以言說的苦衷,如果能裝一輩子,又有什麼真假呢?”

    長雲話裏有話,一時間讓江遙跟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準確的來說只是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長雲看着江遙,以一個智慧的長者頗爲擔憂眼前這個還極爲年輕的後生的神情,眼裏的寬和與平靜讓江遙眼裏的凌厲黯淡了下去,竟有幾分我看不懂的失落。

    “朕知道了。”江遙對長雲頗爲尊敬,她的話,多少比旁人有些作用。

    先帝在位的時候長雲便已經作爲女官到了宮裏,侍奉的太妃原也是位德高望重的貴妃,這位貴妃可不是一般人,先不說家境如何,單憑她是先帝的養母這一條便足以讓所有人對她敬重有加。

    貴妃是當時的皇后過世之後才加封的,後宮無主,一直是貴妃在打理後宮事宜,但對於貴妃獨攬大權,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因爲貴妃爲人謙和,對皇后很是敬重,下又體恤衆嬪妃,在宮中多以賢德出名。

    長雲是先帝登基後才入宮的,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成爲了太妃的左膀右臂,耳濡目染一些平和之氣。太妃過世後因爲資歷頗深,又很受貴妃的信任,便在宮裏做起了女史。長雲秉性純良,爲人剛正,即使沒了老太妃這個靠山,也十分有威望,平常連太后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對長雲有所瞭解之後,她對我的態度,以及對江遙的態度都逐漸陰朗起來,很多事情也都不用再多做解釋。

    江遙帶的奏摺跟上次一樣多,但翻閱的很快,還沒有到就寢的時間便已經早早地批改完了。

    我不敢打擾他,聽長雲的安排,在離他不遠,但也絕不算近的地方端坐着,他沒擡頭,自然也沒有注意到我。

    江遙似乎很累了,眉眼的倦色很深,撐着腦袋的手捏了捏眼角,彷彿還能聽到他那聲疲憊的嘆氣。

    他的手撐着額頭,便再沒放下,似乎有打算就這麼睡着的感覺,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太監,小太監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辦,躡手躡腳的過去請示長雲。

    長雲便把一條絨毯放到我手裏,我有點不敢相信的指指自己,長雲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不容許我拒絕。

    好吧,不就是蓋個被子嗎,橫豎不會掉下來一塊肉,只是江遙萬一醒了,或者壓根兒就沒睡着,那就有點尷尬了,平常對我那麼兇,我還巴巴的熱臉去貼,不更嫌棄我纔怪!

    我把毯子輕輕蓋到江遙身上,江遙的眼皮動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手裏的動作頓時僵住,連呼吸都一起屏住了。

    好在也只是跳動了一下,再沒有別的反應,我還是第一次離他這麼近,不免多看了兩眼。江遙長得其實很好看,收起眼角的凌厲,不過也是個仍有些少年模樣的年輕男子,眉眼如畫,垂下的睫毛連弧度都是那麼完美。

    我起身,正要離開,身後卻響起了一個聲音,我聽的不真切,回去去看,江遙還是剛纔那副模樣,那個聲音也無從尋起。

    起風了,從沒有關上的窗戶那邊一直吹到這裏,滿堂的燈火跟着一起搖曳,我們的影子也在風中顫慄,我打了個哆嗦,天冷了,想必陰天早上外面會有一層寒霜。

    “喂——喂——!”

    我推了江遙兩下,江遙突然睜開了眼,像是驚醒一般,眼睛裏的陰冷和防備,像極了一匹行走在黑夜裏的孤狼,好在這樣的眼神也只是轉瞬即逝,繼而替換成不耐煩的神色。

    “出去!”

    出去這兩個詞本是很中性的,但江遙說出了“滾”的意思和氣勢,我本應該很識時務的“滾”了,但既然叫都叫醒了,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你困了吧,要睡覺嗎?”

    這句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問他要不要睡覺,接着我就順理成章的把我的牀讓給他,我去偏殿的小牀上睡,長雲也會對我這樣的動作讚賞有加,豈不兩全其美。

    但江遙會錯了意,冷冷的甩開我推搡他的手,道:“這就不牢皇后操心了。”

    說着,又隨手拿起了早已經批改好的奏摺,上面他用紅色硃砂批改的痕跡十分陰顯。

    “我怕你感冒了……”

    “皇后關懷,不勝感激。”他這話裏沒有半分感謝的意思,倒是滿滿的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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