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打上燈花 >燈火起 72
    第二天依舊是迷迷瞪瞪的坐着轎攆到太后宮裏請安,順便送上禮物略表孝心,太后作爲後宮權力最大的女人,要什麼珍貴的東西沒有?

    太后從來會在送的禮物上計較這些,而是笑吟吟的問着我公府的情況,我也含糊其辭的回答着,既不會失了禮儀分寸,也很符合自己歷來在衆人和太后眼中的形象。

    “聽說近來靖王和承國公走得很近,前些日子求皇上賜婚給公府的五小姐,聽說原是參加過殿選的,按規矩來說是不能再嫁入皇室親眷,以免招惹非議。”太后似乎話裏有話,但這種東西我一向不曾過問,哪裏知道深淺,便低着頭不說話。

    太后有話要說,自然不會說一半、留一半,一般都會很陰確的表露出來,省的我們胡思亂想。

    “這件婚事哀家原是不同意的,恰巧殿選那日也見過一面,如此風姿埋沒了倒也可惜,想來皇室中也就靖王最相配。”

    我微微擡頭打探了一眼,太后臉上並沒有什麼波動,可我實在想不出來這件事跟我有什麼好說的。若我是個賢良淑德皇后也就罷了,可我是個實打實的繡花枕頭,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又有什麼好說給我聽的?

    “哀家打算過幾天設宴請五小姐進宮一趟,雖宮中大小事務都一由宸妃和淑妃代爲打理,但此事思來想去,還是皇后親自出面比較妥當,這是家宴,不必要爲多餘的禮節束縛,你們又是親姐妹,再妥當不過。”

    讓我接待五姐姐?只怕她看到我滿肚子都只有怒意了,皇恩看不見,挑撥離間倒是真真的。

    “是。”我想到沒有想,一口便應下了,反正想要塞給我的,我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多費哪個口舌做什麼。

    回鳳鸞殿的路上,突然想起了昨天的那個夢,真真假假的誰又能說得清楚呢?這些事情已經一串串的連在了一起,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也許早就露出了蛛絲馬跡,纔在我那個夢中揭曉了出來。

    這場宴會目的就是爲了五姐姐和靖王,顯然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不可改變的事實了,但是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靖王是先帝的第四子,年齡比江遙還略長几歲,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足的,只是我從來沒有參與過這種場面,未免有點爲場面會出現的尷尬而擔心。

    那天的宴會設在西閣,我到的時候,恰巧碰上了處理完事務匆忙趕來的江遙,對他來說,這樣的場面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但是這是太后的意思,即便是江遙,也只能忙裏偷閒,擠出來時間喫這頓飯。

    我在閣樓下的猶豫似乎被江遙看出來了,但他肯定不知道我磨磨蹭蹭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五姐姐,以及有過一段不怎麼愉快的記憶的靖王,否則不會用那麼和軟的口氣對我說話,少見的,讓人覺得意外。

    “又沒人逼你做什麼事,緊張什麼?”

    說着,江遙前所未有的向我伸出了手,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猶豫了一下,不敢有任何動作,江遙見我不爲所動,也十分自然的將手收了回去,再沒有多餘的動作。

    逢場作戲誰都會,可是江遙從來沒想過要在人前與我扮恩愛,我猜不透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內心更加不安起來,因爲江遙的這個舉動,心裏那份不安逐漸放大,我才知道,那是愧疚。

    我自認爲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玉璟。可是這樣的愧疚又要從何說起呢?在我不知道的時間裏悄悄紮了根,一點一點的蠶食、吞沒。

    這是定爲家宴的宴席,自然沒有歌舞絲竹那樣擾人清淨的排場,靖王殿下和五姐姐已經入座了,看情形,似乎在我跟江遙到來之前,兩個人聊得十分投機。

    靖王殿下行了禮,而後眼神似有若無的在我身上掃視了一圈,我神色一緊,內心多少有點不開心,但是即便靖王殿下再如傳聞中那般放浪不羈,也不敢再江遙的眼皮子底下對我有不敬的言行。

    五姐姐似乎對靖王殿下非常滿意,從進門之後一直嚴格表現着公府大家閨秀的文靜與美好,她本來就是個美人,一顰一動都似春水那般無聲撩人——因爲那種純淨,愈發想要人接近、觸碰、沉溺。

    撇開那天靖王對我有意的試探之外,他的確是個無可挑剔的人,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都十分符合世家小姐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形象。恰到好處的關心與問候,將皇室的驕矜與貴氣展現的淋漓盡致,五姐姐實際上跟陳氏是一種人,能有如此優秀的人對她獻殷勤,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哪兒還有半分想要拒絕的意思。

    江遙跟我不過是陪襯而已,不過江遙從來沒有對這樁完全不利於自己的婚姻說上半個“不”字,也算是不枉費他們兩個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在這裏登臺唱戲的良苦用心了。

    江遙這幾天出奇的忙,他坐在我身邊,少有的聽到他壓低了聲線的咳嗽聲,我悄悄看了他一眼,竟從他的臉上窺見了幾分乏累。

    江遙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側頭與我對視了一眼,我覺得有些尷尬,匆匆的移開了視線。江遙倒是沒什麼反應,我卻聽到了一聲低低的笑意,再去查探的時候卻沒有尋到半分蹤跡,也不知道是我聽錯了,還是錯過了。

    靖王很會活躍氣氛,全程都是他在主動找話題,卻又不會壓過江遙的身份讓人覺得不舒服,那種進退有度的分寸拿捏得十分老練,不由得對這個人另眼相看。

    相比之下,江遙的話就要少很多,沒有擺出什麼架子,也不會平易近人,捉摸不透也好,薄情寡義也罷,他是集天下的權利與慾望與一身的人,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相反,不爲世俗所累、不爲權勢所託,那種超然的感覺,在極大的違和與相悖之中達到了完美的和諧。

    他就是這麼神奇的一個存在!

    江遙似乎沒什麼胃口,捏着筷子,只略動了眼前的兩盤比較清淡的菜,也都只吃了一小口,連豆芽的菜葉子都咬了一半放在盤子中。

    他是不能喝酒的人,但在沒怎麼喫東西的情況下,還是陪大家喝了幾杯酒,雖然臉上沒有絲毫不舒服或者醉意,可是但凡稍微注意一下,也都知道這不過是他強忍着的罷了。

    江遙放在桌上的那隻手,手指一直輕輕地點着桌面,沒有什麼規律可循,也足以表達出主人內心的焦急。

    也聽長雲說過這幾天地方官僚傳出了一件很不好的事件,當地父母官的不作爲引起了民憤,分管此地的大官竟然充耳不聞,聽說想要進京告狀的人也都被偷偷攔了下來,還是當地的學士們看不下去,聯名寫了狀紙,託人逞到了尚書府。

    地方政府勾結、官官相護是常有的事,上級也一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罷了,但這次的影響之大、事件之惡劣程度已經遠超正常人能容忍的程度,幾經發酵,最終還是鬧到了江遙的耳朵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