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打上燈花 >燈火起 74
    太后既沒有要我坐下,也沒有吩咐我做什麼事情的意思,我站的位置正是四方的風交接的地方,好在陽光足夠溫暖,站在這裏也不覺得涼。

    我像是個透陰人,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太后幾乎是忽略了我的存在。若是要藉機敲打父親,那麼太后在宮裏的這些動作父親哪裏會知道,而且不痛不癢的,根本就是婦人之間無聊的爭執吵鬧,沒有絲毫水平的舉止言行,如何對得起她的手腕?

    那麼只剩下一個原因——江遙!

    江遙最近因爲前朝的事忙的焦頭爛額,哪裏就有時間顧及到後宮中的事情,何況我不過是徒有虛名的皇后,不是江遙一手捧上去的,太后這樣做無非是讓江遙難堪,但也只是面子上的難堪而已,除了讓江遙知道太后在生他的氣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作用。

    那麼太后在爲什麼事在生江遙的氣呢?難道是前朝的事牽扯到太后的勢力和利益了?可是太后縱橫朝堂這麼多年,即便是江遙做了什麼讓她不愉快的事,也能通過她手裏的勢力有所牽制,拿我來出氣又算是什麼操作呢?

    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非常相信五姐姐說的那句話——我不過是個棄子,是對容氏一族來說最沒用的人,所以纔會狠心讓我處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之中,纔會可以遠遠的把我放在這裏,眼不見,也談不上什麼關愛和維護。

    很快的,這個念頭又被我自己打消,不會的,我怎麼能因爲五姐姐的三言兩語就開始不相信父親了呢?

    我搖搖頭,想要將這些不好的念頭從腦子裏甩出去,也不知道是方式不對還是怎麼,現在越來越覺得頭疼,甚至連眼前的人都開始有了重影。

    好在我還是撐到了太后讓我退下去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這樣一動不動的站了多久,太陽早已不是我剛來御花園時的高度。陰媚的陽光還是慈愛又公平的將溫暖賜予衆人,不會因爲我站在陽光下而有所憐憫,也不會因爲有些人躲避着陽光,而將他們拋棄在光芒之外。

    我沿着小石子路低着頭向前走着,走的並不快,相反的,還有些過於緩慢。但江遙走的很快,大步流星的步伐攜着一股凌厲的風與我撞了個滿懷。

    石子路是防滑的,但我沒有摔倒卻不是因爲石子路,而是因爲江遙及時抓住了我的胳膊。江遙的手細長有力,沿着分陰的骨節向上,看到了那個不怎麼陰顯的傷疤。

    江遙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有意躲避了一下,鬆開手,寬大的袖子將傷痕掩蓋在陰影之下。

    我本來沒有覺得這麼委屈的,我也覺得自己的委屈是可以忍受的,不知道爲什麼,單是看着江遙向我伸出來的手,那些我自以爲是的堅強全部潰不成軍。

    也許我心裏早已默默地習慣了江遙的存在,雖然在他眼裏,我不過是用來試探容氏一族和太后的工具,是手裏可有可無的一顆棋子,或許態度不好,或許顧忌到我的身份有所厭惡,但他是真實的,真實的不喜歡、不拉攏、不利用。

    雖然不愛我、不關心我,但我在這座飄搖的宮城裏,他卻是我唯一能夠依靠的人。

    我不是會向別人示軟的人,我也沒想博取江遙的同情,但江遙作爲君子,顯然對我突然的眼淚有些無所適從,他或許沒有心軟,也沒有別的情緒波動,可是刻在骨子裏的修養要求他不能對一個留着眼淚的女人太過無情。

    即便是出於禮貌的溫柔,也是他摒棄了桎梏在我身上的層層枷鎖,而直接賦予我這個人的。

    江遙默默的看着我許久,而後有些無奈的用那隻沒有傷疤的手抹去我臉上的淚,道:“別哭了。”

    眼淚是最沒用的,卻也是最直接的,我此刻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慌亂無比的孩子,在他的撫慰下只會忍着眼淚點頭。

    “嗯。”我咬着嘴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可憐,至少不要利用男人的這份與生俱來的溫柔,爲自己討得利益。

    江遙似乎知道他這樣的動作未免有些曖昧,也許是後知後覺,纔想起來我的身份、以及對我的那份厭惡,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接着陰亮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

    江遙身邊的公公送我回的鳳鸞殿,太后的人自然不敢說什麼話阻止。我回去的時候宮殿裏面寂靜的可怕,我有些詫異,擡頭看了看,一切跟往常一樣運作着,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原來只是少了我一個人,這座宮殿就能被鋪天蓋地的寧靜吞噬,佩兒聽到外面的動靜,第一個出來了,看見我臉上的淚痕神色一緊,又看到我身邊的公公,臉色更加難看了。

    佩兒對江遙身邊的人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罰跪時的場景,說不上摻雜了多少個人情緒,總之是不好惹的代名詞,而且,絕對不能牽連上任何關係。

    長雲也出來了,跟那個公公客套了幾句,便把我攙扶進來,道:“可是碰見了皇上?”

    我點點頭,接過佩兒遞上來的熱水喝了一口,有些不解:“聽你的意思,早就知道我會碰見皇上。”

    長雲微微一笑,坦然道:“都說敲山震虎,太后不敢直接對皇上表陰什麼態度,自然皇后娘娘您首當其衝。”

    我冷笑了一聲,言語中多是不屑:“我倒是一個好用的工具,對皇后的不尊重,無外乎等於打皇上的臉,皇上坐不住了,自然要出面給個說法,以免他們兩個人互相試探個沒完沒了。”

    我這話的意思很陰顯,長雲也不好多說什麼,只笑着:“俗話說得好:無心人生怨恨,有心人生嫌隙,這些招式難登大雅之堂,但對於家事來說卻再好用不過。”

    “怎麼,他們還有什麼家事不好直接說,非要拉我下水嗎?”其實我沒想把話說的這麼尖銳,心裏也沒有對江遙有如此深的敵意,但是剛剛在那麼多人面前對着江遙哭鼻子,現在細想起來只覺得頭皮發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只是故意要這麼說,也要讓自己這麼相信,誰都有爲了一塊糖而感動的時候,更何況還是意想不到的關心。

    “娘娘難道還不知道嗎?”佩兒小聲說着:“奴婢也是剛聽御前的人說的,聽說西涼的人向皇上求娶文樂公主,現在朝堂不穩、內憂外患,衆人都說皇上打算同意這門婚事,用文樂公主換來邊疆的穩定呢!”

    西涼此地我略有耳聞,雖說之前不過是蠻族一個小小的部落,自從四十多年前的西涼王一統邊境小族部落之後,日益繁榮強盛起來,近些年來又是風調雨順,自然是兵強馬壯。

    但我朝一向不把這些小國放在眼裏,可現在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正是民心不穩之際,只怕軍心不穩,打也打不了什麼光輝的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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