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着玉濃的話,沒有再動那隻受傷的手,另一隻完好無缺的手仍舊是固執的拽上了玉濃的衣袖。
“方纔,方纔我撞上的那位少爺,他就是府上人常說的程煥程少爺麼?”
燕府上下的人都知道程煥,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見過他。
尤其是像白果這種隱隱約約被府中下人排斥着的,就更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了。
若非打掃錦江苑的侍女不慎感染了風寒,白果根本就不會有機會往錦江苑這邊來,更不會見到程煥的。
玉濃上下打量着白果,瘦瘦小小的丫鬟縮成一團,畏畏縮縮的模樣讓人看上去只覺得有些礙眼。
她點頭,“你莫不是瞧着他好說話,就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我勸你還是……”
白果急切的打斷了她的話:“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覺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似的……”
頂着玉濃懷疑的眼神,她又問了一句。
“那姑娘,我是說,我聽說姑娘初次見到程少爺,就是程少爺上門退親的時候,姑娘可有說過,覺得程少爺很眼熟呢?”
一連換了好幾個開頭,期期艾艾的,好半天才將話給說全。
確實不像是對程煥有心思的模樣。
玉濃心下鬆了口氣,畢竟這丫鬟在燕綰那裏也有名有姓的,倘若她真對程煥起了心思,姑娘知道了肯定也還會有幾分不高興的。
“物有相似,人有相同,指不定你就在什麼地方見過和程少爺相似的人呢!”她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道:“不過這樣的話,你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不必再拿到姑娘面前說的。”
“你瞧着程少爺眼熟,那也只是你瞧着而已,與我們姑娘又有什麼關係。”
白果默默地鬆開了手中的衣袖,她原本還想讓玉濃帶她去見燕綰,想同燕綰說說程煥的事情。
她的記性向來很好。
就好比她曾在燕綰的院子裏做過打掃的活計,所以哪怕過去了十年,也都還記得燕綰書房中的佈置,博古架上的木匣子,藏在書櫃與牆壁縫隙間的話本,她都是知道的。
“可是我覺得,應該同姑娘說說的。”
小丫鬟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已經捏成了一個拳頭,面色蒼白如紙,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卻總給人搖搖欲墜的錯覺,整個人緊繃的像是站在懸崖邊,一失足便會墜入無盡深淵似的。
玉濃覺得自己應該收回前面的話。
現在的小丫鬟心機都這麼深的嗎?
仗着自己受傷容易叫姑娘心軟,就想方設法的往姑娘身邊靠,明明實際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編出來的理由卻像模像樣的。
她是不大在乎白果有多少心機的,只搖頭道:“姑娘和小少爺都不大喜歡程家少爺,你要是有其他事情,我將你帶到姑娘面前,倒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你若是專門爲了程家少爺的事情,我想還是算了吧。”
“特地跑姑娘面前說些讓她不高興的話,你這又是何必呢!”
又是一番糾纏,等玉濃回到院子裏時,天都已經黑了。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姑娘都已經用過晚膳了。”
“還不是白果那丫頭拉着我說話,還纏着非要我帶她到姑娘面前來,先前瞧着她也不像是有心計的樣子,沒成想還是我看走眼了。”
玉濃擡頭看了眼書房的方向。
書房中燈火通明,緊閉的門窗上倒映着燕綰的影子,她手裏捧着一本書,偶爾翻動一兩頁,看上去很是愜意。
玉棋見玉濃面色不大對,便壓低了聲音,問她:“你說的是姑娘上次提起的那個白果?”
“除了她,還能有誰呢!”玉濃朝玉棋招了招手,同她說起了白天發生的事情。
又道:“你說她奇不奇怪,她瞧着程家少爺眼熟,和我們姑娘有什麼關係,這麼點小事,也值得她念唸叨叨的,還非要同姑娘提上一句。”
玉棋皺了下眉頭,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順着本心:“那你沒叫她來打擾姑娘吧!”
玉濃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雖然是有點心機,但心思太淺,叫我三兩句繞下去,就不知道東西南北,再沒說要往姑娘面前來了。”
外頭的丫鬟在小聲的碎碎念着,朦朦朧朧的,怎麼也分辨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麼。
燕綰合上了手中的冊子,忽然就沒了看下去的心思。
眼角的餘光停在了博古架上,硃紅色的木匣子表面已經落了滿滿一層灰,裏面還留着燕重錦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那年冬天,她還沒來得及打開多寶盒,就跟着燕重錦一起出了門。
等她再回到這間院子,已經是第二年的秋天。
她向着博古架的方向伸出了手,五指在空中緩緩收緊,握緊的手心中空無一物。
褪了色的紅流蘇在空中微微晃盪了兩下,很快便又跌進了袖袋深處。
玉濃推門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她順着燕綰視線的落點看去,瞧見了許久未曾打掃過的博古架。
姑娘的性子在有些時候是很固執的,比如說屋內十年都不曾斷過的香火,又比如說眼前這個不許下人打掃的博古架。
“姑娘,您是要拿些什麼嗎?”
玉濃琢磨了下燕綰可能會有的想法,人也到了博古架的旁邊,“要不您說,我來給您拿!”
她是不會錯看了燕綰眼中的含義,那分明是滿含期待的模樣。
思來想去,也只有姑娘比較愛乾淨,不願意弄得自己滿手是灰這一種可能了。
燕綰這才移開視線,“你明日叫人來把書房仔細打掃一遍,不要弄亂了屋裏的東西,該放在哪裏的就還放在哪裏,別輕易挪動……”
至於博古架上的多寶盒,且再給她留一點懸念和期待。
燕重錦送她的最後一件禮物,只要不打開,不去看,就好像他還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