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小廝看着謝忱先從馬車中跳下來,接着又從車廂中接出了燕綰,頓時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睛。
這很不應該呀!
他一直守在燕府的門口,片刻都沒有離開過,自家姑娘明明應該好端端的待在府中,怎麼可能從外頭回來呢?
謝忱注意到了門房的反應,他擡手將燕綰臉頰邊的一縷碎髮夾到她的耳後,輕聲說:“往後心中有什麼不愉快,別再像今天這樣,一個人到處亂跑。”
“得虧着你今天遇到的人是我,要是碰到別的人,就算你能擺脫那些壞人,可在那過程中碰到傷到,最後疼的人不還是……你麼!實在不行,你先找人同我說一聲,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你開口,我肯定都會過來陪着你的。”
先前燕綰還在質疑周圍人的真心。
這會兒聽着謝忱真心實意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了。
她抿了抿脣,想要說些什麼。
一擡頭,對上謝忱的眼睛後,原本的勇氣一下子就卸了個精光。
小聲的說:“我知道啦!以後再出事,肯定會先找你的。”
如果可以的話,其實燕綰很想篤定的說不會再有下次的。
但想想今天上午見到的燕老爺,她就沒有那麼多的自信了。
謝忱目送着燕綰走進燕府的大門後,他倚在車廂上,半天沒上車。
細心如他,又怎麼會發現不了燕綰瞞了他一些事情呢!
正如他有事情未曾同燕綰提起,燕綰不會追問,他現在也不能去追問,只能等着燕綰什麼時候願意同他提起。
在此之前,他都要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纔行的。
冬日的太陽臨近下山時,空中的寒氣也越發的濃厚,手裏握着繮繩的車伕打了寒顫,小心的詢問自家少爺,是否可以上車回府去了。
謝忱這纔回過神來。
馬車穿過長長的街道,他從車窗中看到遠處房屋的檐角下方懸掛着的風鈴,想到他今天出門跟着的司徒丹陽。
明明貴爲郡主之尊,只要在錦官城中亮出她的身份,多的是人去奉承她。
偏偏她卻甘願隱姓埋名的待在謝府之中,一點風頭也不出。
這與傳聞中的丹陽郡主一點也不相似。
若不是她身上帶着郡主的玉牌,錦繡坊的掌櫃也特地上門來拜見她,謝忱當真以爲她是個冒牌貨了。
從前謝府之中來了投靠的遠房親戚,都是後來的那位陳夫人來安排住處的。
且大多時候都是被安排在素蘭苑。
而那位丹陽郡主,她是謝忱母親那邊的親戚,陳夫人爲了避諱,便沒有插手這位郡主的事情,結果像安排住處的這些小事,最後竟是被推到了謝老爺手中。
世人都說謝老爺對已逝的謝夫人舊情難忘,謝忱年幼之時,也曾那般以爲過。
年歲漸長之後,方纔發覺其中的異樣。
他的父親遠不如傳聞中的那般眷戀他的孃親,可在外人面前,父親始終都是癡心人的模樣。
這次,謝老爺將丹陽郡主安排在了鷺江苑。
那是他娘生前最喜歡的園子。
鷺江苑在他娘離世之後,就被謝老爺叫人給封了,便是謝忱都不能進去,誰知這次竟被安排給了丹陽郡主。
許多事情的真相如同湖面漂浮的萍草,看似捉摸不定,其實觸手可及。
謝忱心中已經有所明悟,另一邊的燕綰身在局中,仍未看清。
她走在燕府之中,此處是她住了十餘年的家,結果翻牆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竟感覺恍然隔世。
太陽早已落山,滿月已經悄悄爬上了天際,暗色的天空中有些許星光在閃爍着。
踩過星光與月輝,燕綰看到了前方燈火通明的小小院落。
大大小小的丫鬟都聚在院子裏,周圍點着許多燈籠,玉棋與玉濃守在房門前,面上是如出一轍的恐慌。
玉濃安排好了吉祥那邊的後續事宜,是在午時之後纔回的燕府,她本是想着先回稟姑娘,誰知一回來便瞧見了緊閉的房門,就知道姑娘暫時是不打算見到她們的。
自家姑娘的性子是最好相處的,從不會苛責下人,偶爾心裏有些不暢快,最多也只會將其他人趕出房間,自己開解自己。
而且她們姑娘最是愛惜自己的身體,再多的不愉快也得爲喫飯讓路。
可姑娘今日自上午扣上房門後,就再沒了動靜。
午膳沒有喫,到了晚膳時分,也沒有打開門。
房門前的玉棋還在小聲勸說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費盡脣舌勸說的人,壓根就不在屋內。
滿院子的丫鬟都在擔心着。
等燕綰從外面走進來時,自然是第一時間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姑娘,你……”
玉棋傻傻的看着換了一身衣裳的姑娘,又回頭看了眼始終緊閉着的房門,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
揮退了聚在院中的丫鬟,燕綰若無其事的說:“我有些餓了,玉棋叫廚房的人送晚膳過來吧!”
玉濃昨日便去了吉祥家中,並不知道燕綰先前是作何打扮的,但她管着燕綰的衣裳首飾,此時一眼便看出燕綰的衣裳是她從前根本沒穿過,更沒有在她衣櫃中出現過的。
燕綰當然也感覺到兩個丫鬟的疑惑,但她沒有解釋的打算。
她伸手推着門,房門紋絲不動,這纔想起她離開之時是將房門反扣住了的。
視線瞥向一旁虛掩着的窗戶,爬通風口已經是很累人的,現在想要將門完好無缺的打開,自然是需要有人進屋去的。
從窗戶那兒進去,可比爬後面的通風口要簡單多了。
她不過是一個眼神撇過去,都不用多說什麼,身邊的丫鬟很快就找人打開了房門。
玉棋去了廚房,玉濃還跟在燕綰的身後。
進了屋,櫃子旁的太師椅橫倒在地上,月光從通風口中灑落到室內,落在地上的影子左右飄動着,叫低頭不敢說話的玉濃看了個正着。
屋內尚未點燈,昏暗中的影子總能讓人想太多。
玉濃拉着燕綰退後,小聲說:“姑娘當心,屋內好像有條蛇,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燕綰順着玉濃的視線看去,先是驚了一下,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寒冬臘月,哪裏來的蛇?
不過是她綁在通風處的腰帶,在月光中落下的影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