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等到了正午時分,船上備有大米菜蔬,平兒也去船尾幫忙做飯。這裏到底不象是住在宅子裏,不知燒的木柴還是柴草,飄蕩着一股煙氣,並不嗆人,和着煮飯的香氣,反而讓人覺得很好聞。

    巧姐睜着大眼睛,從舷窗往外看。幸好窗戶外面並不直接就是河,外面還有可以容兩人走過的船板,但就是這樣我也不讓她趴在窗戶上,萬一她看到什麼東西,一興奮或是一驚嚇,掉到河裏去那可怎麼辦?這會兒的河水涼的要死,不淹死也凍死她了。

    巧姐高興的要命,一會兒指着說:“娘,你看那個。”一會兒又大驚小怪:“哎呀那邊船上有兩個小孩兒呢!”一副典型的沒出過門的小孩子樣。可是我也不比她好到哪兒去,眼前所見的一切都那麼新鮮,都是以前沒見過的。我把巧姐抱懷裏讓她坐我腿上,挨個指着我們能看見的東西,娘倆一起討論的不亦樂乎,連人家撐船的篙尖上包着是鐵皮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我們都能拿來猜猜猜。做好的飯菜端上來,三菜一湯,做的當然遠不如賈府那麼精細美味,但是我,平兒和巧姐三個人都喫的很香。平兒起先還不肯坐,我笑着說:“以後咱們都是一樣的人,別把什麼上下尊卑的總掛在心上。平兒,我記得你比我小着三歲呢,以後咱們是一家人,你當我是姐姐,我當你是妹妹,巧姐,以後不要管平兒叫姐姐了,要叫姨,知道嗎?”

    巧姐嘴角沾着一粒米,把嘴裏的食物嚥下去,乖巧的喚了一聲:“平姨。”

    我說:“你看,巧兒都改口了,你快坐吧。”

    平兒藉着彎腰拿筷子的時候,輕快的拭了拭眼角,斜身坐了下來:“都快喫吧,菜涼的快。”又問巧姐:“艙裏冷不冷?回來不能再開着窗戶了,你看看你的臉都凍紅了。”

    “就開半扇啊,我從來還沒有坐過船呢。”巧姐央告她說:“就開條縫也行。”

    平兒看她一眼:“那也只能看一會兒,河上風大,今天太陽又不好。過了午你還得睡一會兒覺呢,別光顧玩。”

    巧姐喫的挺快,漱完口又想趴窗戶那裏去看,平兒趕緊攔她,說剛吃了飯不能喝冷風,不讓她開窗戶,巧姐扭來扭去的不老實,在椅子上坐不住。

    平兒給我挾了些菜。這時節外面沒什麼新鮮菜蔬,遠不象後來那樣都是反季節蔬菜,白菜蘿蔔這些能過冬易存儲的纔是一般人常喫的家常菜蔬,另外就是豆芽豆腐這種四季都能喫到的東西。巧姐以前過慣了好日子,以後恐怕一下子都沒有了,不知道她能不能習慣。

    “奶奶,喫過飯是不是就開船?走的晚的話,恐怕天黑前到不了十里鋪了。”

    我說:“再等等,還有件事情沒有辦完。”

    我和文秀說了是今天動身的,她絕不會忘了日子,可能有什麼事情耽誤了,所以現在還沒有到。

    平兒看看我,倒沒有再多說什麼。

    巧姐平時午飯後都會睡一會兒,平兒安置她去睡,我說:“你也歇會兒吧。”

    天剛過午,但是因爲陰天的關係,艙裏也並不亮,我向岸上張望,起了風,來來往往的人都縮着頭。船身輕輕搖晃着,我靠着一個從府裏帶出來的大軟枕,輕輕打個了呵欠,可能文秀還要等一會兒才能來,畢竟她也得收拾整理。我剛把窗子合上,就聽見艙門被輕輕叩了兩下。

    我輕聲問:“是誰?”

    “鳳姐姐,是我。”

    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能聽出是文秀。

    我跳下椅子,三步並做兩步過去一把拉開門,門外的人朝我微微一笑,拱手說:“這位娘子,小生有禮了。”

    我的天啊,這少年可真是俊秀不凡……眉修目朗,脣紅齒白,打住!我擡手捂住了嘴。

    我睜大了眼:“文秀?”

    “鳳姐姐,你瞧我這身兒打扮怎麼樣?”

    穿着一身藍色文士裝,少年打扮的李文秀走了進來,我震驚之餘還沒忘了順手關上門。

    “文秀……我的天啊,我差點沒認出來你。”我上下打量他。文秀的男裝扮相真可以說是完美!她肯定把胸口用布條勒起來了——雖然我覺得以她的胸圍來說勒與不勒沒有兩樣。不過她在女裝的那種英氣嫵媚換成了男裝竟然成了這麼奇異的,這麼獨特的魅力!

    唔,記得以前似乎有一個女明星也是這樣,扮女裝的時候不失嫵媚,扮起男裝來也是英氣勃勃……

    扯遠了扯遠了,現在是要弄清楚李文秀爲什麼會這樣打扮呢?實在是讓我太意外了。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扮成這樣的,以前……從塞外回中原的時候,我也扮成這樣。還有,在塞外有時候出去牧羊或是練功,我也會扮男裝,比女裝要方便也安全。”

    說的是,這道理我懂,不光在古代是這樣,就是到了現代,一個單身女子出門長途跋涉也是很不安全的。文秀這樣做很實際……

    不過……我又打量她幾眼,船上突然多了這麼一個翩翩美少年,且不說別人會怎麼想怎麼說,就算是平兒和巧姐,我都不好對她們解釋啊。

    “你的行李呢?”頭疼的問題留到後面再說,我看她怎麼就空着手進來了。

    “還要什麼行李?”文秀一笑:“就兩套換洗衣服,我本來就身無長物,倒是一把劍從來不離身,我都放在艙尾那間房裏了——那間房是給我留着的吧?”

    “是啊,”我說:“你看出來了?”

    “我猜着的,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又沒有人住,也不是船家的房,那麼肯定是給我留的了。”

    唔,我該怎麼把文秀介紹給平兒和巧姐呢?實說文秀是個姑娘,我們要一起上路,不過平兒一定會很奇怪,她也見過文秀的,但是她一定不知道我們後來又見面,還建立起了這麼牢不可破的友誼。一切都是瞞着她進行的,現在要說清楚的話……不知道平兒什麼怎麼想啊?還是編點什麼別的話把這事兒先對付過去,以後再慢慢的……

    沒等我編好詞兒,艙門又被敲了兩下,平兒說:“奶奶,是不是該開船……”

    她一推開門就愣住了,我嘴脣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平兒動作飛快的閃身進來,啪的一聲把門又關上了。

    “奶奶!”平兒臉色煞白,壓低了嗓門兒:“他是怎麼進來的?”

    “平兒,呃,我正要和你說,她要和我們一起去南邊,你還……”記得她吧這下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平兒更加急迫的對我說:“奶奶,我知道二爺對不住你,可是這還沒有離開京城多遠,你不能讓這麼個人就和我們一塊兒待在船上!被人看到了,奶奶的名聲性命可就都完了!”

    可是要不是她打斷,我就已經說出來這是文秀並不是個男子了。聽平兒這意思,她以爲我在養小白臉兒,和人偷情嗎?

    “我現在出去給奶奶把風,奶奶你打發他走,我們這就開船……”

    “平兒你誤會了,她不是男的,她是李姑娘,你也曾經見過她的……”

    我們各說各的,總算都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了。平兒睜大眼,猛回頭看文秀,然後又轉過頭來看我。

    我攤開手:“李姑娘也要去南方,正好我們結伴一起走。爲着路上方便,不至於讓人覺得我們一船都是女人孩子,所以李姑娘穿了男裝,你誤會了平兒。”

    平兒仔細打量她,點了點頭:“還真是李姑娘……我剛纔一下子沒認出來。李姑娘個子高,穿男裝很象……”可是平兒還是搖頭說:“奶奶,這可不妥。”

    “還有什麼不妥的?”

    平兒寸步不讓的說:“我是知道,可是其他人不知道,若是讓相識的人看到了,他們可不管什麼真假,嘴裏頭沒天理王法的還不亂說一氣?沒事兒他們還能造一堆謠言出來呢,要讓他們看到有男人在我們船上,那還不可勁兒的說起來啊?到時候奶奶怎麼解釋別人也不會信的,這件事着實不妥,李姑娘你還是把衣裳換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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