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艙房裏還有炭盆,一推門出來,夜裏河上春寒風冷,吹的人激靈靈的打個寒噤。我把鬥蓬前襟攏的緊一緊,朝着船頭那邊走過去。沈爺與江燮都住在二層靠前頭的房,我尋思就是旁人不知道,姓沈這人怎麼也不會不知道。這兩個人說是師兄弟關係,可是一個沉靜雍容,一個卻飛揚跳脫,而江燮又只服他一個人,雖然喜歡自作主張,胡鬧之時比正經之時多出太多,可是當着姓沈的面還是服服帖帖不亂造次。

    只是……很奇怪,這條船上平時雖然不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是也有在甲板和船舷來回巡視的人,今天我走了一路,扶着木梯向上走,腳步踏在梯板上發出並不大的聲音……

    那些巡視的人呢?

    姓沈的那個人住的是靠中間的艙房,我終於遇到一個站外面的,就是那天打燈籠的六子。

    “夫人?”他沉穩的站在那裏,倒是很有山嶽似的感覺。讓我想起有其主必有其僕的話。

    “沈爺在嗎?”

    “在,夫人請稍等。”

    不等他提高聲音通報,裏面的人已經說:“請夫人進來吧。”

    有點讓人覺得怪異。一般人都會稱某某夫人,我也告訴過他們我夫家姓賈,但是他們沒一個稱我賈夫人,全部把姓省了稱夫人。當然船上的人也好,我們自己也好,都知道這只是個省略的稱呼。但是如果有別人聽到呢?會不會覺得我成了這船上主人似的,名字前面冠了沈姓或是江姓?

    也許會有人覺得我是沈夫人或是江夫人?

    唔,江夫人是不大可能,我比江燮大。但是沈夫人的話……我想想那個人的樣子,他的年紀和我倒是很相當,氣質麼……

    我驚覺自己居然在這短短的幾步路上胡思亂想,沈爺站起身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沈爺這稱呼他的從人們喊得,我也喊得。事實上,我也不想知道他叫什麼。萍水相逢,情況又尷尬,不問名字,少些麻煩,對我來說纔是正確的吧?

    屋裏點着明燭,燭影映在板壁上,微微搖晃不定的燭火讓人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心裏似乎象這燭影一樣有些虛浮飄搖,不能踏實。

    “沈爺,夜已經深了,是不是……派個去接一接他們,早些回來。”

    “我剛纔已經派人出去了,想是玩忘了時候,就要回來了,夫人不用擔心。”

    我有些好笑,好象從我認識這個人到現在,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夫人不用擔心,又或是夫人請放寬心。好象我和他總是因爲各種各樣的麻煩纔會說話,而他始終在扮演救人救場的角色。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擔心文秀,她和那個江燮在一起,就算兩個人衝突文秀手裏也有些用得上的*之類的,如果是有什麼別的麻煩,相信江燮也會和她一起應付,不致於有什麼太大問題。只不過……一個女孩子深夜不歸不管放在哪個時代都不是件可以馬虎的事情。

    “六子,給夫人上茶。”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麼情緒,這個人應該是個非常有自制的人,幾乎很難從他臉看出什麼表情。

    “不必了。”我說:“我先回去等消息吧。”我順口問:“今天下面沒有安排人值守麼?”

    “什麼?”他目光一凜,我有些愕然,說不出來的壞預感一下子衝上心頭。還沒等我們再多說一句話,忽然間窗子喀喇一聲破裂開來,一團細碎的寒光迅速由遠至近,一瞬間就在眼前爆裂開來。

    我只覺得被一股大力重重的撞了一下,身體朝着旁邊斜斜的跌開去,眼前兵刃和金屬的光弧閃爍着,那種勁風寒意似乎可以把眼睛和皮膚都都割開。拳腳相交,呼喝叱吒,兵刃劈砍,艙門砰的一聲彈開,又是兩條人影撲了進來,我完全驚呆了,從沒想過這種小說電影裏的畫面真的會在眼前上演,嘭的一聲桌子翻倒,燭臺跌在地下,艙房裏霎時一團漆黑,可是聽得打鬥之聲更加緊促激烈,兵刃金鐵格擊時迸出來的火花一閃一閃,映得艙房裏忽閃忽閃的幽光乍然,那些倏合倏分的人影更象鬼魅般難以預料。中間夾雜着人受傷的悶哼,我已經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只知道一定是有人受了傷,那聲音難以形容,似乎是刀刃砍進肉裏,斬斫在了骨頭上纔會有這樣的悶響一樣。我背緊緊貼着艙板壁,身體緊張的縮作了一團,手掩着頭只知道盡量讓自己的存在縮小再縮小,免遭池魚之厄。

    白坐的船果然不是好坐的,不但要防備他們有什麼圖謀,擔心風流的公子哥兒看上了自己的姐妹,好好的還會遇到這種夜半刺殺!我的天,難道我真的那麼不應該從賈府出來嗎?我現在已經在胡思亂想了,難道這個年代那個玉匣記是如此的權威?我出來的那天真應該燒高香拜神佛看祟書本子,挑個宜出行的大吉日子。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

    身下有什麼東西既冷且硬的硌着我,我一邊發抖一邊本能的回手去摸,卻握着了又冷又硬的一個劍柄。,啊,是這姓沈的掛在壁上的一把裝飾的劍,應該是被撞到所以掉在了地下,我正好坐在了這把劍的上面。

    我緊緊握着手裏的劍柄,似乎手裏有個什麼東西心裏也多少覺得踏實一些,其實我知道我就算有劍在手也是無法在這樣的場面下自保的。我連這劍是該劈該刺怎麼握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自保。這不是電視也不是小說電影,這是殘酷的要命的現實!

    狹窄的艙房裏亂做一片,不時聽到壓抑的痛呼,還有重物擊撞金戈相交的聲響,忽然間不知道是哪裏照進來一道亮光,就這瞬間的光亮裏,我和一個刺客的眼神忽然間就這樣突然的撞到了一起。在這種時候對方似乎根本不用考慮,我連他的動作也沒有看清,只覺得忽然間胸口象是重重的被砸了一下。冷冷的感覺到一涼之後接着又一熱,一股火焰舔烤的灼痛一下子順着神經線乍然擴散到了全身。

    一瞬間耳旁的聲音似乎全消失了,象真空似的那麼死寂的靜下來。

    我張着口可是吸不進氣,視線緩緩的下移。

    一柄短刀還有個把手露在外頭,大量的燙熱的液體迅速從我身體裏流出來。我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就象塊爛木頭樣重重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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