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爲大雪的關係也沒有回去,安慰我說:“鳳姐不必擔心,文秀姑娘身上是有功夫的,這點雪對常人來說極不方便,對他們來說應無大礙。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的身子了,憂思過重可是傷神傷身的。”

    我點頭,一笑:“你還勸我,這天底下要說憂思重,別人我不敢說,你肯定是比我要重的多,百倍沒有,十倍是一定有的。”

    “說起來……原來我還以爲離京城千里奔波,自己未必熬得住。誰知道一路上竟然也支撐下來了,這些日子來我也睡的着,日常喫的東西也都多了些。”

    “你今年這冷起來,不是還沒咳嗽過嗎?”我說:“或許你的病就要好了。”

    “興許吧。”她輕聲問:“有京裏的消息嗎?”

    “這兩天應該就會有一次消息傳遞過來的,可能是因爲下雪所以延遲了。”

    下人在院子裏剷雪掃雪,黛玉說:“北地就是和京城不同,和江南更是不能比。我記得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從來沒有下過雪,湖水冬日也不結冰。這裏卻生生能凍掉人的鼻子耳朵,城外的江水都凍的那麼結實。”

    “誰說不是,”我也沒經歷這麼冷的天氣,好在我總在屋子裏不出去,倒也不覺得太難熬。

    黛玉捧着茶盞,細白如蘭花瓣的手指和那薄胎細瓷淡彩描花的茶杯一襯,手指顯的更精緻,杯子也似乎沾了她身上那種不染凡塵的氣質,一下子清雅矜貴起來了。

    用過了午飯,道路也清出來了,黛玉便告辭,我囑人好好送她回去,可不要讓她着涼受寒。她前腳走,沈恬便回來了,還帶來了京裏的消息。

    “什麼,和親?”

    關鍵不是和親這件事,而是和親的人。

    沈恬手裏拿着那張折起起來的信箋,有些不悅:“你要是這麼一驚一乍,這消息就別看了。”

    “沒有沒有。”我坐到炕沿上來,從他手中抽走那張剛從京城傳遞來的消息。

    朝遷和南夷戰了一場,說是不分勝敗,握手言和。可是傻子也知道,要是朝遷佔了上風,那還和哪門子的親?分明就是戰敗了,卻粉飾太平說是言和。

    關鍵是,和親的人選,南安太妃當然是不捨得嫁獨生女兒,南安王府就這麼一位嫡郡主,自然和我看的書裏一樣,從那些世家小姐裏面挑選。如果是人家家世也不錯的,嫡出嬌養的姑娘,自然也不能答應這和親的事。可要是隨便找貧家的,那朝廷和南夷還不答應呢。所以在原來我所知道的書裏,挑上了探春,她是庶出,但是品貌才學都十分出挑。

    但是現在這時候,探春也不在京城了,這和親的差事沒輪上她,卻落到了寶姐姐,薛寶釵的頭上。

    着實讓我意外啊。

    我呆了半晌,繼續向下看。

    南安王府和薛家達成了檯面下的交易,因爲薛大傻子又和人爭風打傷了人命,那家不依不饒,現在賈家也敗了無人給他撐腰,薛家破了大財了,還是救不了他。

    所以,薛寶釵解南安王府的急,而南安王府則把薛蟠從牢里弄出來,當然,祖宗的蔭封是丟了,家財也敗了不少。以後怎麼樣,誰也說不準。

    可是……

    和親的人選從探春變成寶釵,實在讓我目瞪口呆。

    “南安王打敗仗,卻……”我沒多說,四郡王府之間的關係,說親近也不親近,說疏離也不疏離。就象賈王史薛四家,也稱得上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你以爲他是真吃了敗仗麼?要是他平了南夷,他也就得回京城榮養了。嘿,那可就……”

    我愣了下,忽然想起上次我問沈恬我們這邊是不是也有邊患,住在這城裏是不是安全。他只是微笑着讓我不用擔心,而我看城裏也很安定,不象是總打仗的樣子。

    但是在京城的時候,他們說西北並不很太平,塞外總有蠻族來侵擾,可我見着並不是這樣……

    我想起一個詞,養賊自重……

    俗話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要是狗不想死,弓不想藏,那就不能讓兔子和狗絕了。

    沈恬的手指在我額上輕輕撫摸了一下:“真聰明。”

    這又不難猜。

    寶釵和探春一樣精明,而且她更圓滑更善於明哲保身。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答應去和親,也許是薛姨媽願意的,畢竟可以換得兒子活命。也許是她自己願意的,有那樣一個哥哥,家道也中落了,將來她大概也沒有什麼好人家嫁。

    記得詠柳絮作詞時,別人做的都或傷感或隨波逐流,只有她做的是,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也許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去番邦做王妃,雖然離鄉萬里,但是……也不失爲一條青雲路吧?

    以寶釵的稟性,也許,這更適合她。

    我把那張紙掩了,算了,天高京城遠的,我也實在管不着這事國。而且我覺得寶姑娘是最不用人替她操心的,要說精明世故她比我還強呢。我問沈恬:“文秀他們還沒回來?”

    “你就是個操心的命。”沈恬在我旁邊的大靠枕上靠着,伸手過來輕輕按在我的小腹上:“今天覺得怎麼樣?”

    “哪有怎麼樣,還不到三個月呢,沒什麼別的感覺,就是容易累。”

    “困就睡會兒。”

    我靠着他的肩膀,眯着眼小聲說:“吃了睡睡了喫,跟豬一樣……”

    外面平兒驚喜的喊:“文秀!你回來了!”

    我也是一驚,就要起身。沈恬伸手按住我,說:“你別急,既然回來了,就不必擔心了。”

    “快讓她進來。真是,這麼冷的天出去找什麼馬,偏又遇着風雪。”

    文秀笑嘻嘻的掀簾子進來,沈恬已經站了起來,問她:“阿燮也回來了?”

    “來了,他在西邊屋裏呢。”

    沈恬就說:“你陪你姐姐說話吧,她這兩天可擔心壞了。”

    文秀看起來已經換了衣裳,穿着件煙紫色的緞襖,看起來是洗過臉了,居然還擦了些粉。她平時都不擦粉的,北地乾冷,頂多塗點護膚脂。我一細看就看出來了。

    “你這臉上是怎麼了?凍的?”

    “啊……”她一笑:“你眼真利。凍了兩小塊兒,不礙事。”

    “手我看看。”

    她沒辦法,把手伸過來。果然手上也有。

    “還有哪裏?”

    她老老實實說:“腳上也凍了。”

    我真想掐她一把,這姑娘平時多文靜穩重,怎麼一聽到馬字就管不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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