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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六郎身子一僵。

    這聲音他多久沒有聽到了?再聽恍若隔世。

    他跌坐在地上,背對着信陽公主,饒是如此,他也感受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不敢回頭,也不敢背過身去,他極力剋制住身體的顫抖,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沒事。”

    “你……”信陽公主聽他說着沒事的話,餘光卻瞥見了那根摔出去的柺杖。

    說是柺杖似乎又不像,更像一個手杖,適合腿腳不便卻又不是完全不能着地的人。

    信陽公主不確定對方是天生不良於行還是隻是近期受了傷,不論哪種似乎都不存在沒事的情況。

    她道:“方纔好像是我絆倒了你,還能起來嗎?我爲你請個大夫,來人,先將這位大人扶起來。”

    她話音一落,原本攙扶着她的小丫鬟便邁步上前,伸手要去攙扶蕭六郎

    蕭六郎忙擡起袖子阻止:“別過來!”

    小丫鬟一怔,不解地回過頭看向信陽公主。

    蕭六郎定了定神,道:“我不習慣別人碰我。”

    十四歲時他還沒有變聲,是青澀稚氣的少年音,如今變聲期過,他換上了介於少年與成年男子之間的聲音,低潤而乾淨。

    信陽公主一時沒聽出嗓音上的不對,但她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逃避與抗拒。

    想到男女授受不親,他頂着一身翰林官服,而這裏又是翰林院附近,的確該小心謹慎,以免累及名聲。

    信陽公主沒再爲難他:“你若是有事,就去信陽公主府說一聲。”

    她雖不住公主府,可她的下人在公主府,還是能夠知會到她這邊。

    蕭六郎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頭:“不用,我沒事。”

    信陽公主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她心裏也怪怪的:“你要去哪裏,我可以讓護衛送你。”

    “不必。”蕭六郎一口拒絕,“我自己可以走。”

    他說罷,用手撐着對面站起來,在信陽公主的注視下一瘸一拐地來到門口,彎身拾起顧嬌親手給他做的手杖。

    從未有哪一刻像此時這般狼狽,他知道她就在身後看着,可他不想讓她看到這樣的自己。

    他抓着手杖的手隱隱有些顫抖,他沒有回頭,迅速消失在了人羣中。

    信陽公主望着他離去的身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公主!”

    玉瑾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

    信陽公主意識回籠,看了她一眼,道:“你去買個餅怎麼把自己買成這樣?”

    “我……”玉瑾張了張嘴,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把方纔撞見的一幕告訴她。

    信陽公主道:“想說什麼就說,你幾時變得婆婆媽媽了?”

    玉瑾看着她,鼓足了勇氣說道:“公主,我方纔……好像看見小侯爺了。”

    信陽公主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只一瞬她便恢復了往日冷靜:“玉瑾,我要和你說多少次,他死了。”

    蕭六郎一口氣逃回翰林院。

    寧致遠剛從翰林院出來,見到他彷彿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將他拉到一旁,不解地問道:“六郎,你怎麼了?你不是去貢院講學了嗎?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就知道!貢院那幫補考的全是蔭官蔭上來的,一水的刺兒頭!這樣,下次我替你去!”

    “我沒事,貢院那邊沒事。”他連太子這個超級刺兒頭都摁得住,那些小刺兒頭更不必說。

    “可我看你像有心事的樣子。”寧致遠不信蕭六郎沒事,與蕭六郎認識這麼久,蕭六郎什麼性子他還是瞭解的,從前總被楊侍讀變着法兒的刁難也不見他這般狼狽過。

    寧致遠腦海裏靈光一閃:“是不是……在爲早上的事發愁?我摔壞了硯臺,還是得罪了信陽公主是不是?你、你別難過了,我去給她解釋!硯臺是我摔壞的,此事因我而起”

    蕭六郎道:“我真沒事。”

    寧致遠將信將疑地看着他:“可你臉色好差。”

    蕭六郎隨口道:“可能昨晚沒睡好。”

    寧致遠狐疑道:“這樣嗎?”

    蕭六郎點頭:“嗯。”

    “那……”寧致遠往巷子盡頭的方向望了望,“弟妹今天沒來接你,我找輛馬車送你回去。”

    “也不用。”蕭六郎拒絕了他的好意。

    蕭六郎在朋友面前看着好說話,可一旦撅起來誰都勸不動他,寧致遠無法,只得由着他去了。

    蕭六郎拄着手杖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他離開成衣鋪時幾乎是落荒而逃,都沒回頭去看看她的樣子……

    可她的聲音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不停盤旋,揮之不去。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行人紛紛躲避,只有蕭六郎渾然不覺,慢吞吞地走在大雨中。

    直到一道稚嫩的小聲音在他身側想起,他才驀地回過神來。

    “姐夫你幹嘛呀,怎麼都不打傘?”

    是小淨空。

    小淨空舉着一把顧嬌給他做的小黃傘,擡頭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被淋成落湯雞的蕭六郎。

    蕭六郎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國子監門口。

    “今天是你來接我嗎?”小淨空撐着小黃傘問。

    這會兒其實還沒到放學的時辰,小淨空是提前完成了作業,破例先放學。

    “嗯。”蕭六郎淡淡地嗯了一聲,對小傢伙道,“走吧。”

    小淨空不動:“你都沒打傘!”

    “我沒傘。”他說完,頓了頓,又道,“我不需要。”

    “給你。”小淨空把傘遞給他。

    “你自己打。”蕭六郎怎麼可能要個孩子的傘?他要了他怎麼辦?這把傘這麼小,是絕對打不了兩個人的。

    小淨空道:“我有雨衣。”

    嬌嬌給他做的雨衣!

    上面還有他親手畫的大紅花!

    小淨空把傘遞給蕭六郎,蕭六郎還是給他打着,他從書包裏將自己的小黃雨衣掏了出來,麻溜兒地穿上,然後他把鞋子脫了,抓在手裏,光着腳丫子在地上踩起了水。

    蕭六郎:“……”

    你其實就是想踩水吧……

    小淨空踩水踩了一路,哪裏有坑往哪兒跳,反正嬌嬌不在,他完全不用顧忌自己的硬漢小形象!

    他踩得歡實極了,像只落入池塘的小跳蛙。

    原來與壞姐夫回家也可以有這麼多樂趣呀!

    到了家門口,他無比大方地說道:“好叭,以後我允許你下雨天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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